诗曰: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话说张觉、景东明两个连夜从营州走了,一路上东逃西奔,却似失群的孤雁,趁月明独自贴天飞;漏网的活鱼,乘水势翻身冲浪跃。不分远近,岂顾高低。心忙撞倒路行人,脚快有如临阵马。张觉道:“见今如何是好?”景东明道:“且回平州,重整旗鼓。”两个说定,先望平州去。一路狂奔至城下,却见一伙辽兵在城上,为首正是那个书生,书生见张觉到此,笑道:“将军远道而来,小生当尽地主之谊。”张觉闻言,心下大怒,景东明道:“定是九尾狐易鸣,将把军印予他,因此赚了城池。”张觉怒骂道:“忘恩负义的狗奴才。”上面书生道:“你等何不来受降?我可考虑劝劝我家大王高抬贵手,放你们一马如何?”张觉又骂道:“誓死不降金狗!”骂完,奔往大宋走了,这二人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行过了几处州府。正是逃生不避路,到处便为家。自古有几般?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二人心慌抢路,正不知投那里去的是。一迷地行了旬日之上,在路却走到燕京城。入得城来,见这市井闹热,人烟辏集,车马骈驰,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诸物行货都有,端的整齐。张觉、景东明二人寻路来至宣抚司衙门,拜见宣抚王安中。当下天气将到十一月份前后,又是巳牌时分,却值退了早衙,府衙前静悄悄地。张觉、景东明二人不管不顾,忙来敲开门看时,只见府衙里走出一个吏员来。吏员问道:“来者何人?”张觉道:“烦请通报,平州节度使张觉,特来拜见王安中,王宣抚。”那吏员听得是节度使,忙请入内,引入一处客房暂歇,禀道:“大人捎待,我这便通报。”言毕去了,不一时回来道:“二位便来。”当下引入正厅大堂,看一人坐在上首。张觉、景东明看那人时,怎生模样?有诗为证:
方方正正一张脸,荡荡飘飘三绺须。
胖胖圆圆肢四体,摇摇摆摆此身躯。
那上首的大人,正是王安中,表字履道,雅号初寮。祖居中山曲阳人氏。年少时曾从师苏轼、晁说之。当时晁说之以为学当谨初,故牓其室为初寮。于哲宗元符三年中得进士。自道君皇帝时历任翰林学士、尚书右丞。后以谄事宦官梁师成、交结蔡攸获进,又附和宦官童贯、大臣王黼,赞成复燕山之议,出镇燕山府。当下王安中邀请张觉至堂上,张觉二人拜罢,起居已了,侍立在面前。王安中道:“节度远道而来,先请入座,吃杯茶水。”张觉就坐下首,景东明做了客席。左右上来瓜果点心香茶等物,张觉二人却也饿了,就先来吃喝。待吃茶以毕,王安中道:“前次收得将军大捷的消息,我亦替将军上报朝廷,不知下达如何?”张觉急切道:“大人有所不知,前次确实胜了一场,如今却败了,平州已然失守。我等此来,便是求大宋出兵,夺回平州。”王安中闻言大惊,乃道:“怎会如此?我这里不曾收到传报。”张觉就把备细道来:“自大败金国大将完颜阇母,并向朝廷报捷以来,数月无事。后金国遣完颜宗望接管完颜阇母本军,不一月我军内忧外患,抵挡不得,因此连夜到此。”王安中闻言道:“将军勿忧,既如此,我再上报朝廷,以求援兵助将军一臂之力。”当日便写下奏章,上达天听不提。
张觉就在府中住了半月之上,看看又到十一月中旬。完颜宗望遣使到燕京城宣抚司衙门,早有小吏来报与王安中知道,王安中大惊,先找来张觉道:“见今金国使臣到此,定是为你而来,唯恐他捉你回去,我不好办。”张觉闻言大惊,忙来拜倒,磕头如捣蒜一般,乃道:“还请大人救一救则个。”王安中叹道:“也罢,佛语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且藏身在此,莫要现身,一切有我。”张觉千恩万谢。王安中便教贴身伴当引张觉藏在甲仗库里。亲自当堂见了使者,使者道:“自我朝与宋国结盟以来,并无多扰,前月张觉聚众叛金,投靠你国。今奉我朝御弟大王完颜宗望的命,特来索要叛国贼首张觉。望贵国以大局为重,盟约为准,勿要背信弃义。”王安中道:“以你所言,我这略有耳闻,只是没有这个人。”使者道:“如何没有?”王安中道:“不信你搜便是。”于是亲引着金国使者,前后各个屋子格子都搜了一遭,却不见此人。王安中道:“使者若不满意,可全城搜捕,我等绝无二言。”使者心知肚明,也不敢得寸进尺,只得谢过,讪讪而归。
只说金国使者回禀完颜宗望其中备细,完颜宗望大怒,拍案道:“好个宋国,竟如此不知廉耻,私藏我大金叛贼,岂不是撕毁盟约?”此后每每下书传使,索要张觉,更加急迫。王安中苦挨半月,正是十二月份。实在难捱,又来问张觉,张觉一力只求救命。王安中叹道:“他那里勒逼的紧,我只好送一个人头过去,叫他息事宁人,将军意下如何?”张觉道:“最好,不知送谁的头去?”王安中道:“就你身旁那个,也算主谋,送去便好。”张觉正犹豫,景东明道:“送我的头去,能保我家将军性命么?”王安中斩钉截铁道:“只要你肯,我自然保得张觉性命。”景东明慨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