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昨日告别了那驾通往洛京的马车,她便背着行囊,一步一步,走回了那间林间小屋。
清明到了,她该去看看襄灵。
上一回回去,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好在,并不难找。
木屋窗边那两丛竹子比去年要更茂密青翠些,还多抽了几株新笋。她一步一步走近,心底愈发生出热泪来。
她推开那扇久未见人的木门,吱呀一声,落下一层灰来。
她拾起搭在墙角的扫帚,熟练地收拾着这间熟悉的屋子,想起自己曾举着砍刀,神神叨叨地对襄灵说:“清醒些吧少女!我师父说,爱情是忽悠你这种无知少女为男人洗手做羹汤的产物。”
如今,倒是应在自己身上了。
她倒是没有洗手做羹汤,她是舍命陪君子。
实在,愚蠢。
可若还有下次,她还会这样选吗?
她想,她一定不会了。
“襄灵,以后每年我只忌日来看你一次啊,这回是凑巧了赶上,才不是我想你来着。明年这时候若没来,你不许去我梦里骂骂咧咧。”
她拾掇干净屋子,将竹摇椅搬了出来,在凉飕飕,湿漉漉的风里躺着,腿上搭着那最后一封信。
天渐渐昏暗,发冷发黑。
她沉闷地兀自摇着,借着身后的烛火微光,再度抽出那张信笺。
“寒沙四面平……飞雪千里惊。”
缝隙之中,倏然坠出一枚平安符来,轻轻落在小腹之上。原是今日马车里翻得太急,竟疏漏了。
她对着弯月,捏着这枚针脚粗糙,略有些鼓囊的平安符,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只觉破旧普通,心下更是万分不解,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稀奇。
在夜月风竹的幽幽清冽萦绕中,她鬼使神差地凑近鼻息,嗅了嗅,刹那之间全都明了。
这便是,自己遍寻不得的,他的气味。
他给不了的,便要这气味,永远陪伴自己,直到海角天涯。
他做不到的,便让它替自己去做。
她静静地捏着平安符,搁在心口,望着夜空下,往复飘摇的竹丛出神。摇着摇着,便在这湿气弥漫之中,潮湿地睡着了。
罢了,罢了。相忘江湖。
许是昨夜几近未眠,今夜睡得出奇地安稳,当早晨第一声啾啾穿破林梢,她便乍然惊醒了。
天色晦暝,似乎快要落雨了。
她撑起那柄靠在墙边大半年的桐油纸伞,掸了好一阵子灰,又吹了吹,才出门。
待买还纸钱归来,两个小小的坟茔竟已点燃小小的火。
许是因为天上飘着濛濛细雨,那人的伞并未遮着自己,而是顺着风向,为那火堆遮蔽风雨。
那人一身缁衣,蹲下身子,失神地朝着里头木然地投着纸钱,兀自喃喃,唯有火舌吞噬之声入耳,并未注意到身后之人的脚步。
“你是叫……襄灵吧。我身为梦粱的将军,拜月节之事……却于你爷孙二人有愧,于梦粱百姓有愧,本不该来见你。”
“我该给很多人烧纸,很多人……很多人。可我……只认得,也只来过你的坟茔。”
“我并非来求一个原谅。可是……除了抱歉,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你的死,她很伤心,我更怕……有一日……”
“这回。她是真的走了,随旁人走了,是我的报应。”
“抱歉,我意识到得太迟,做错了太多,已然……无法更改。”
她站得远,耳畔唯只细密雨声拍打伞面,在后头听得并不甚清晰,虽略是诧异他竟认得襄灵,可倒也没放在心上。
拜月节……伤亡那样惨痛,他又那样爱自己的百姓,那样妥帖细心,知晓……也不难理解。而且似乎……他对谁都很好。
雨愈发稠密,她撑着那柄泛黄的油纸伞,踏着去岁松松的厚实枯叶,一步一上前:“你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好吗,还是单单的,对我不好?”
这句话,他从前也质问过她。
她那时叉着腰,踮起脚,仰起头,哼了一声:“就针对你啊!看不出来?”
他如今,实在说不出这样的话。
他猛地站起身来,却不敢回头,他的心暴露在这春日潮湿的雨里打滚,沾了一身泥泞,怎好见她。
他没有回应,她没有再问,只是走上前两步,站在他身侧,亦为火堆撑起自己的油纸伞,细密的雨雾瞬间在她的发丝上蒙上一层雾白。
两柄倾斜的纸伞,将这个世界阻挡在两颗心脏之外,一边悸动,一边抽痛。
“你不能淋雨,会着凉。”
这是他的第一句,落下这一句,也便不再开口。
“春雨,无妨。”她微微笑道。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