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多事之秋

    「饮冰」

    明月无言,照着人间无数不眠人。

    京城里,秦听朝哄睡了儿子和妻子,执着一盏油灯去书房盘点账目。

    清脆算盘声中,忽听到窗棂发出“哒哒”轻响。

    他抬头,清晰望见窗上映出个细长人影。

    敲窗人影瘦,君自远方来。

    ——

    福宁殿内,昭安帝躺在宽大拔步床上,翻来覆去想入睡,却还是大睁着眼睛。

    到底老了吗?他按了按眉头。

    给皇后在太医院重新处理过伤口,他便差人将她送回慈明殿,假装没注意到妻子渴求陪伴的眼神。

    毕竟是年少结发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或许两人过上一晚,就能寻回过去的平静。

    她闹腾,他尽管睁只眼闭只眼,顶多做得过分了,再敲打敲打。

    但这回他偏不能由着她了。

    或许是某日熬夜批折子时竟伏案打起了瞌睡,或许是某回清晨梳头时发现宫女手里脱了一把夹了白的头发,或许是某次他夸赞池塘里两朵并蒂莲时,偷听见小太监说明明只是一朵……

    或许是好不容易熬走了吴雍,治理了江南,又处理掉前朝门阀,给后代铺好治国路,他觉得乏了,总想歇一歇。

    但纷纭杂乱退潮后,朝堂更核心也更尖锐的东西已然冒了出来。

    他不得不再撑起身子去面对,却怕自己会垮掉。

    偏偏太子和皇后,又背着他尽搞些小动作。

    连妻儿都不能向着他,而他们背后的人,最让他头疼。

    京南路转运使骆坤在大理寺恰到好处地发了疯,狱中逮了蟑螂老鼠认作兄弟,一起拜天地,饿了便生吞下去,吃饭像狗一般趴着把头埋进碗中,饿极了甚至去舔自己的恭桶……

    看到折子里种种耸人听闻的呈报,昭安帝几回没忍住直接呕了出来。

    甚至为了判断虚实亲自去提审一回,骆坤始终疯疯癫癫,准备叫他趴长凳上打板子时,他竟当着帝王的面,突然兴起,直接脱了亵裤,叫着“媳妇”抱了凳子去磨蹭……

    关于京南路上下间的勾连,到他这里便全然断掉,更不能撬出其和宰相间的往来。

    从其家中抄出的资产没有多少,也皆充了公,只能定个疫病期间未倾其力,外加贪腐渎职,革职判了个流放。

    大理寺几乎送祖宗一般给他加快流程,中秋节前一天就送了走。

    朝堂上依然盘踞着一张深网。

    而不久前刚派到朔北军的参军杜风,送来了第一本弹劾镇北侯的折子。

    昭安帝私下给按了住,又不知能按多久。

    -

    此刻他睁着眼睛,数着床帐外头钟漏滴响。

    小黄门立在帐外昏睡过去,发出轻微鼾声。

    乱琢磨过一通前朝后宫棘手事,他又开始想念起儿子,甚至很想立刻将韩泠召回身边来。

    想着中秋了,那小子是不是也同样在想念他。

    迷迷瞪瞪间,突觉小黄门鼾声似忽然止住——昭安帝从床上猛然坐起,掀开床帐,却发现外头烛火瞬间灭掉,小黄门猝然倒地。

    受赤影阁暗卫护卫许久,他太熟悉这种感觉,回身从枕下抽出短刀。

    有风往胸前吹刮,他感到一股股冷意,下意识知道那不是刀,而是飞镖。

    他睁大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也看了清,漫天飞镖正如雪片般向他袭来。

    到底,该来的还是来了。

    帝王本能地高呼:“护驾!”然后立刻缩进床角格挡,生死一线时甚至想到,他死后,国家会不会彻底动乱,江山该交给谁……

    ——

    因这特别的来客,秦听朝竟觉今夜烛光有些温柔。

    “上回离别时,你说还要来京城,与我对酒当歌。我一直在等你啊,胡易。”

    白衣少年抬眼轻笑,平额拱手作揖,行了书生礼仪:“秦先生,胡易没有食言,来赴约了。”

    秦听朝去书架底下捧来一坛酒,寻来酒杯和酒壶,放到榻上小桌,邀他入座对饮。

    “这是烟雨台的招牌‘流光醺’酒,可惜可惜,当日取酒名时你没来,否则,任他别的才子再显摆,我也定用你给的名字。”

    秦听朝想起那次上元节举子集会,是多么快意的时光。

    想他望着窗外飘雪,思念的正是眼前人。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般愿景,竟真有成真的一天。

    他将酒杯推给胡易,跟他对碰过一人豪饮一杯。

    凉意穿喉,胡易转着杯子,叹息一声:“‘啮雪饮冰,清游自笑’,先生,若胡易命名,就作‘笑饮冰’。”

    秦听朝认真瞧着眼前清朗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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