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天地间一片寂静,仿佛连风都停止了呼吸。
长庆殿里只剩下安烁和云攸。
安烁因惹恼了熙妃,被幽禁在西面雨花阁顶层的暗室里。
小时候,他因做错事常常被关在此处。
暗室幽闭,仅左侧一扇窗虚开。
窗外潜入忽暗忽明的影子,在他稚嫩的脸上印上黑白交错的光影。
他蜷缩在角落里,双腿紧紧夹在一起,手指不断地绞动着衣角,眼神如同受惊的小鹿,四处张望,极度困倦却又不敢合上眼。
在他被囚禁的十几年里,他的世界仿佛只有黑色和白色。
黑色的屋顶、黑色的药罐、黑色的耗子……
至于白色,记忆最深的是,三皇子的母妃吊死在他面前用的那条白绫。
那条白绫真是白啊,白得如此纯粹、如此耀眼,周围的一切色彩都黯然失色,瞬间被这珍珠一般的白色所吞噬。
安烁苟活在黑白交织的世界,单调而又沉闷。
然而,偶尔却会有一抹鲜艳的红色突兀地闯入这片死寂的白。
安烁寝房的那场大火,猩红的火焰如同无数凶猛的野兽,张牙舞爪地吐着长长的红舌。
它们疯狂地舞动着身躯,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空气被点燃了,滚滚浓烟如乌云般升腾而起,遮蔽了那片黑白的世界。
直到他逐渐长大成人,那令人窒息的幽闭空间依旧如影随形地纠缠着他,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个可怕的梦境就会悄然潜入他的脑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上演。
在梦境的深处,他赤足独行,踏过那片无垠的雪原。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冰冷的冰棱刺入他的脚掌,鲜红的血液悄然渗出,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触目惊心的血水蜿蜒流淌,汇聚成一条汹涌澎湃的血河。
猩红的河水翻腾着浪花,将他卷入洪流之中,迅速向那深不见底的河底坠落……他竭力呼喊,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殿下,殿下......”云攸轻柔的声音宛如春风拂过湖面,悄然穿透了重重梦境的迷雾,轻轻地传入安烁的耳际。
安烁悠悠转醒,迷蒙的双眼缓缓睁开。
当他看到云攸正一脸担忧地凝视着自己时,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安心。
他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像一个渴望母爱的孩子一般,猛地扎进云攸那柔软的怀抱之中。
云攸微微一怔,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但转瞬间便恢复了平静,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她将双手搓热,覆在安烁的脸上。
当安烁感受到那温暖的触碰时,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柔软起来。
他慢慢地将头深埋在云攸的胸前,贪婪地呼吸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海棠花香。
那股香气沁人心脾,让他感到无比放松和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许久之后,安烁终于抬起头来,此时他的脸颊已经微微泛红。
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在被关禁闭的时候睡着!
这一次,因为有云攸陪伴在身旁。
就在不久前,熙妃在离开之前,还特意嘱咐云攸只能守在殿外,无论里面发生任何事情,都绝对不可以踏入雨花阁半步。
然而,云攸又怎么可能听从她的话呢?
她只觉得这位身为母亲的熙妃实在是太过心狠了。
这么冷的天,不给安烁棉被,不给炭火,连个相互取暖的人都不给。
要换做云攸,她才不会像个听话的木偶一样乖乖走进那个黑暗阴冷、犹如鬼窟一般的地方。
她甚至怀疑,熙妃精神有问题,安烁也不正常。
一个虐待狂,一个受虐狂。
这个念头刚一闪现,就把云攸自己给吓了一跳。但仔细想想,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
安烁究竟何错之有,竟然要遭受关禁闭这般严厉的惩罚?
难道作为长辈就不顾及孩子的颜面吗?在那么多人面前责罚安烁。
遭受到身边亲近之人的无情陷害、朝中大臣的污蔑暗算,这是他的错吗?
身为他的母妃,此时理应站出来宽慰和安抚自己那备受折磨的孩子啊!
然而,母亲却成了折磨孩子,伤害孩子最深的人!
安烁对于这种伤害已经司空见惯,从不反抗,这一切都源于他内心深处的愧疚。
熙妃曾是皇城里最受宠的妃子,也是最温柔的母亲。
然而,自从“安烁乃是天煞孤星”的谣言如同瘟疫散播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