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离了地,她坐的不是很稳,差点歪了。
从跪着变成突然与他平视,楚乐仪这才将他的神情瞧得真切。
他平日里生气,双眸会如寒星一样锐利。
此刻却翻涌凝聚着暴风雨。
不像是怒,倒像是失望。
楚乐仪攥紧了手,她何曾见过皇兄这副样子。
他与生俱来就有的,天潢贵胄的威严,有时只需轻轻一瞥,就能让人担忧。
担忧自己心底的隐秘,被窥探的一清二楚。
然而此刻,他的脸毫无生机的苍白着,眉眼之中尽是悲怆脆弱。
“说!我若动他,你要拿你皇兄如何!”他嘴角向下,全无往昔的从容。
这副受伤至深的神情,浓烈得像燃烧的火焰。
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楚乐仪的心尖上。
她心里咚咚的跳:理智,理智呢?!清醒!别急!
她突然想到,她只是会借用他们之间的亲情名分。
她对楚乐宸,并没有十几年的兄妹记忆和感情。
无论相处还是经历,她对瑥羽更亲密,点点滴滴都是亲身感受。
她更紧张瑥羽。
但在楚乐宸的角度,瑥羽才出现了不到一年,就让他的亲妹做出这种放肆失仪的事。
他当然容不下瑥羽了。
楚乐仪迅速改变了自己的情绪,收拢了攻击性,
“不……不如何……皇兄是我的亲人,我怎会亲疏不分呢。”
她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嘴唇,浮现心疼的表情,
“皇兄你受委屈了,都怪我任性,我一时糊涂。”
楚乐宸胸膛起伏,蹙眉不言语,样子愈发落寞。
她坐在茶案上并不自在,硬着头皮说,
“瑥羽那人,就是个看不清形势的,母后曾想把他赐给三舅舅当养子,三舅舅膝下无子,若是有了养子在跟前侍奉尽孝,以后的财和权定然会倾斜于他呀。”
“这么好的事他竟敢拒了,事后还说要去跟母后请罪。母后哪会见他,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般清高固执的读书人,怎会做出教唆我之事。当初你带他来,路上也应该领教过他那样子。”
她整个人都紧绷着,语气尽量轻盈,
“好在他于算筹经营上有长处,能帮我管铺子产业。原先外租家的老人儿,比我架子都大,我开府后没有自己的人用,很是艰难来着。”
“幸好皇兄给我送来了瑥羽,我让他为我做了不少事,纯直的人就有这样一点好处,做事尽善尽美。”
楚乐仪观察他眼神有危险的闪烁,抓紧又加了一句,
“皇兄你在看人用人上,肯定比我懂的多了,我若是有一天管教不了瑥羽,你就帮我管教他。”
楚乐宸听着她的话,神情渐渐舒缓,“为兄没杀了楚乐铭,有什么本事替你管教人。”
这是还在为她那句话置气呢。
好在声音语调已经软和下来了。
楚乐仪知道,方向找对了,心里的石头重重的下落。
“我口不对心,皇兄也要分辨分辨呀。”
她语调清灵,“我知道,楚乐铭是兄弟,皇兄也难为。”
“但我看了皇兄的卷宗,一整条通敌贸易的线都被揪出来了,为大淮消除了数不清的暗疮毒瘤呢,在我心里,皇兄是有大本事的,谁都不及皇兄本事大。”
她凑到他耳朵边,声音小的不能再小,用手捂着嘴巴和他耳朵之间的空隙,
“父皇也不及你,父皇就知道乱来。”
“慎言!”楚乐宸歪过头瞪着她。
楚乐仪才不管那些,她只知道。
即便是再敬着先辈的孩子,心里也不会泯灭某一天能超越先辈的念头。
尤其是他这般要强的人。
就算理智在线,也不会讨厌听这样的话。
她又在他耳边凑上,唯恐侍卫听见,
“我盼着有一天,皇兄开创盛世。到时候,母后就是生养出千古一帝的传奇女人,我作为千古一帝的妹妹也不能给皇兄丢脸。”
“皇兄定要让史官给我记一笔,我也为大淮做过贡献,建铁矿,利兵器,修路挖渠……”
楚乐宸没再呛她。
听着她的絮叨。
兀自静了一会。
“罢了,也不算养废了,以观后效。”
“什么呀,什么叫养废了,我很有志气的。”她为自己争辩。
他借着一旁的火光,低头查看她的衣裙。
“地上有碎瓷片,就敢那么跪着。可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