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的这场大案,在洛城闹得沸沸扬扬,冯凌桑打那日起,再没出过府,她不知外头的事情,也不知那些关于才与晏家定了亲的姜姝的流言。
她将自己闷在房间里,每日在佛龛前祈祷,她没有了玩乐的心思,甚至开始吃素,只为了让神佛看到她的诚心。
冯夫人见女儿如此,心疼不已,可女儿没再闹,也吃得下睡得着,对她而言已经知足,她原先还怕女儿会受不住。
轰轰烈烈的大案随着晏家人的离京而变得风平浪静,起码明面上是如此。
朝中依旧,百姓依旧,仿佛什么都不曾改变。
可是当冯凌桑十五岁及笄时,她止不住的眼泪又在提醒着她,变了,一切都变了。
这本应该是她最开心快乐的日子,每时每刻却像是在将她凌迟,明明幸福已经触手可及,老天却跟她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但是啊,一点都不好笑。
她的房间挂着一张地形图,她把从洛城到登州的每一条路都细细描绘过许多遍,仿佛自己走过。
一年了,她真的很想晏恒哥哥。
一开始,她每日都祈祷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会回到原点,直到冬日的大雪一场接一场,冷得令人遍体生寒,她开始担心,担心登州的寒冷。
她不再幻想他会突然出现,也不再自欺欺人以为这是一场梦,她只希望他平安,她会等他,等他们再度重相逢。
后来的后来,两年多过去了,她甚至不再奢求还能见到他,她希望他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听说每年流放的人都会死很多,毕竟流放地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只希望,他能平安地活下去。
又是一年春,她去了光明池,一个人坐在岸边望着池中飘荡的小船,和小船上欢声笑语游玩的人们。
她没有泛舟池中,因为没有人会再将她从池中捞起,她只是在岸边静静坐着,看着那片熟悉的莲花,恍惚看到莲花的另一侧,晏恒哥哥撑着小舟身姿挺立,她蓦地就红了眼眶。
快三年了,她没有他的丁点消息,她问过父亲和哥哥们,他们也只说那个地方正在开发,相对封闭,并没有消息传出来,而卫王的人也一直盯着那边,他们不能太冒进。
冯凌桑问过几次后就不再问了,她分不清他们说的真真假假,可恨,她什么都做不了。
有一次,母亲竟然问她到了年岁,是否该考虑婚事了,她震惊地望着母亲,半晌说不出话,那日后,她又把自己闷在房间不出,话也越来越少。
母亲到底是心疼她,将上门说媒的都一概推了去,说是家中只有这一个女儿了,想多留几年。
冯凌桑扑在冯夫人怀中大哭,一边哭着一边说道:“除了他,我谁都不想嫁,就是一辈子我也等他,母亲,求您别赶我出去。”
冯夫人心尖疼,轻抚她的背,安慰道:“母亲怎会赶你出去,母亲自是养你一辈子都愿意的。”
母女二人哭了许久,冯夫人终究是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可是阿桑,若他回不来,你便一辈子都不嫁人了是吗?母亲愿意守护你一辈子,可那些流言是会吃人的,宣平侯府的大姑娘到如今还被人指指点点,我的阿桑怎么受得了。”
“我才不怕!”冯凌桑抹了把眼泪,“嫁不嫁人是我的自由,与旁人何干?阿娘,除了晏恒哥哥,嫁给谁我都不会幸福的,你忍心看我磋磨一生吗?”
冯夫人搂着女儿,一声声“痴儿”,既心疼又无奈。
好在上天没让痴情的人等太久,从年前就一直缠绵病榻的陛下驾崩了,留下了两道震惊朝野的诏书,一道是继位诏书,另一道则是对晏家的赦免诏书。
一场三年的冤案,似闹剧,人命如草芥,全在掌权者的一念之间。
彼时的冯凌桑,不知道那个和蔼又睿智的晏老大人已经辞世,更不知道她的晏恒哥哥正在与病魔对抗,一听到晏家被赦免的消息,她喜极而泣,跑到父母面前又蹦又跳。
而冯大人和冯夫人见女儿这般高兴,也不忍心告知那些令人心碎的消息,就这样,她又开始数着日子一天天过下去,算着从登州出发,要多久到达洛城。
她将珍藏在床头的信件一封封拿出来,一遍一遍看了又看,这几年,都靠这些信支撑着她,信中的内容她早已熟读于心,甚至他写信时的神情,她都在心里无数次描绘。
听父亲说,晏怀回京了,她着急地跑去晏府,却得知晏恒哥哥陪着晏伯母几人还在路上,她还想再问什么,可晏怀似乎很忙,没同她多说几句就被人喊走了。
没关系,反正晏恒哥哥就快回来了,反正,她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