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罗泰贞元年,正月中旬,樊州。
樊州是座古城,因为地处中原要地,在襄汉都管府内,战略位置仅次于襄州,修筑得非常坚固。
樊州有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其中南北二门外分别建有一座瓮城,南城为半圆形状,北城则为方形。
斑驳的城墙高达三丈有余,城楼高耸,箭垛林立,易守难攻。
已在此地任职多年的樊州知府路昭,当年通过老丞相杨炎亭的门路,曾担任过大罗朝廷兵部右侍郎,品性端方,位高权重,为当时百姓称颂一时。
可惜后来杨相倒台,他的声望也跟着一落千丈。
若不是易平波为他化解不少危难,他恐怕也会随着当年的那批故友,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如今他身在樊州,眼看当年杨相竭力拯救的大罗日薄西山,而自己却对此无能为力,心中忧虑一日甚过一日。
尤其是近段时间的时局,无论是朝廷或地方,没有一处安生的,你方唱罢我登场,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先有孔栾攻陷重镇汴州,又有河东无诏私吞定襄,简直胆大妄为!
还有东南方向,庐州黄开听说已经得到淮楚盐帮支持,正在密谋暗中夺取南都金陵。
一旦黄开拿下金陵,东南半壁只怕顷刻间就会不再归大罗所有。
再加上早已在蜀州开府建衙的成宝年,在幽州蠢蠢欲动的王怀章,大罗除了距离洛城最近的西北,可以说已经四面楚歌,情势危急了。
哪怕就是在这个小小的襄汉都管府治下,也有不少绿林盗匪层出不穷。
远的不说,樊州东侧的唐州,在年前已经被什么唐山军给占了,又是安抚流民,又是招兵买马,眼见着就要成了气候。
路昭怎能不心急如焚!
他已年近花甲,须发皆白,靠着易平波的扶持,才勉强保住了樊州知府的位置。
这些年,为了能多做一些事情,他多次往洛城送礼,期望能够调回京师,像杨相一样力挽天倾。
但他本身性情端正,不贪不占,身后更无家族支撑,靠着一个区区樊州,又能拿出多少家底呢?
这些年他送到洛城的礼物,除了少数几个还讲些情分的官员还肯接受外,大部分都直接被那些大佬无视。
有的甚至连他们的府门都已经进不去了!
最关键的是人心,遥想十年前,大罗虽然也是沉疴缠身,举步维艰。
但那时的官员在杨相的带领下,直面时弊,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充斥着一种积极昂扬的心态。
可如今呢,朝堂上尔虞我诈,互相攻讦,全然不顾已经呈现出亡国气象的时局。
也许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在意吧?
毕竟大罗朝廷倒了,他们再换一个主子照常当官,荣华富贵依旧,无非是死掉一些下等人而已,没人在乎。
自古不都是如此吗?
明面上是皇家天下,其实却被各个世家高门掌握着治国大权,把其他人分为三六九等,而他们高高在上,肆意践踏着小民尊严。
大罗其实还算好的。
太祖当年深谋远虑,硬是在高门大户的权力夹缝之间,生生建起一种新颖的官员任免制度——科举。
从此,久处底层的寒门百姓,终于能够见到出头之日。
可惜,大罗成于斯也败于斯。
将近三百年的时间里,大罗朝堂上一直都没变过。
有的时候,高门势大,倾力压制科举。
又有的时候,科举一途受到当朝陛下重视,各个才华横溢之人,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不断冒出,打压得高门大户抬不起头。
如此循环往复,渐渐成为历代皇帝用来平衡朝堂的重要工具。
如今,终于到了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的地步了!
路昭站在寒风呼啸的南城城头,望着城外那条依旧结满坚冰的护城河,心中幽幽叹息。
“看来,今天跟昨天一样,大都管府仍然没派人过来。”
难道,襄州马家已经被荆宜联军,逼得连传令兵都无法出城了吗?
如果真是如此,樊州还能指望谁?
难道让我堂堂路昭,去腾州求那个贪婪无耻的常森不成?
前两年常森任职淮州,与樊州只隔一个唐州,他的“光荣”事迹,路昭早有耳闻。
如果不是他在淮州横征暴敛,肆意欺压百姓,大桐山内能出现那么多绿林强匪吗?
当初一个穿云寨,一个黑龙寨,已经搞得唐淮申三州之地不得安宁。
如今黑龙寨虽然没了,可穿云寨却发展出两支更大,也更厉害的贼寇组织。
桐山营因为在大桐山东侧,距离樊州比较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