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胤雅离开了悦来客栈,陈宥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唯有唇齿间那未尽的温润触感和屋内的淡淡残香,提醒着他之前发生的一切。
陈宥深吸了一口气,他想把梅胤雅身上留下的残香全都吸进鼻腔,他喜欢这个味道。
一夜无话。
次日辰时三刻,陈宥整理完毕,准备继续返程。黎平之仍是迟了那么一会,才慢悠悠的从客房里出来。上路之后黎平之只是闷闷的吸食着缥缈烟,一改往日的嘟囔抱怨;昨夜陈宥只顾着与梅胤雅叙话,完全没有闲暇顾及黎平之,并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在想什么;但这反常的表现,令陈宥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在两人踏出钧州地界之后,一个农夫打扮的路人从怀里摸出准备好的信鸽,抬手放飞。鸽子扑棱着翅膀,向杊州方向飞去。
闭院时分,陈宥和黎平之恰好回到了中书院。
陈宥返院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往东侧厢房寻找婠。从婠的同房学士口中,得知她仍未返院。根据日程算下来,婠即使没赶在陈宥前头,今日也该是到达的日子了,莫非是途中出了变故?
陈宥不免开始担心起来,一边反复说服自己,婠有潘岳同行,应该不会出问题的;一边守望着中书院的院门,希望婠能突然出现。
缺乏出院办差经验,且注意力全放在婠身上的陈宥,完全忘记了去向长史蒙绪复命,交待回访结果。黎平之抓住了这个机会,抢先来到长史厅,既是交待行程,也是细数陈宥所谓的“罪状”。
从离院出发磨蹭,到擅自决定前往玲珑坊,再到离坊后的多管闲事,以及在悦来客栈与来历不明的坊内乔装女子勾搭,还为了避人耳目指使强人驱赶和胁迫同僚——黎平之口中这些“陈宥的罪状”,经过他主观的恶意加工之后,有鼻子有眼的向蒙绪一一罗列出来,说得那是一个唾沫横飞,咬牙切齿。仿佛陈宥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此行就是为了一饱私欲,坑害同僚,而不是代中书院进行纳贤回访。至于黎平之自己行程拖沓,惹是生非,贪小便宜的种种举动,却只字未提。
“你看,这厮返院这么些时候了,也不来向长史复命!肯定就是藏着坏,想着怎么糊弄长史,掩盖他一路上的种种劣行!”末了,黎平之还不忘填把柴,拱把火。
蒙绪默默的听着,他虽然知道黎平之的陈述中有恶意揣测和盲目夸大的成分,但是仍听进了不少不利于陈宥的评价,对陈宥形成了负面印象。
小人得志的黎平之告完状,心满意足地回房休息去了,看到呆呆守望着院门的陈宥,哼的冷笑着。
夜深了,陈宥没有等到婠,他失望的上榻歇息。
襄信十五年十一月十日,回归正轨的陈宥在行责分配完毕后,被蒙绪叫到了长史厅。
“此次出院回访,结果如何?”蒙绪的口吻中带着不悦。
“回长史的话,此次钧州之行颇为顺利。钧州学堂的内堂夫子已亲自收下中书院的纳贤状,并对中书院的回访致以谢意。”陈宥以为蒙绪只是例行询问回访结果,便简单扼要地回了话。
“钧州学堂离中书院不算太远,少则两日,多则三日便可往返,为何你二人用了四日方回?”蒙绪自然知道回访顺利,可他叫来陈宥的目的,并不在询问回访结果。
“呃……路上有些耽搁,所以返院稍晚了些……”陈宥此时已听出蒙绪的弦外之音。
“除学堂之外,可还去了别处?”蒙绪再问。
“去了趟钧州有名的玲珑坊……”陈宥料到长史是有备而来,不敢妄语欺瞒。
“所为何事?”
“得内堂夫子点拨,往玲珑坊拜会坊主。”陈宥并未向蒙绪坦承前往玲珑坊的真实目的。
“拜会坊主?传闻此人才色双绝,却极为神秘,难见真容;此番拜会,可曾有幸会面?”蒙绪似是无意的打起了岔。
“那都是坊间传闻而已……长史不可轻信。”陈宥做了个中规中矩的回复。
“那专程走一趟玲珑坊,似乎并无太大的意义啊。”蒙绪表面上在陈述,实则在质疑陈宥此行的动机。
“回长史的话,其实此去玲珑坊,是与驿站命案有关……”陈宥知道瞒不住蒙绪,只能道出实情,“为了结案告示的严谨。”
事实虽是如此,但是蒙绪接触了黎平之的谣言在先,负面印象已经产生:“婠走访杊州,我且相信是为命案而奔波,可这钧州的玲珑坊,又与命案何干?”
陈宥闻言心里凉了大半,长史既然这么问,便是不相信自己的话,若要解释清楚,费时费力且不论,自己与婠精心布下的局,也极有可能泄露出去而导致前功尽弃。
权衡之下,陈宥决定吞下这个哑巴亏,以保布局周全!
“不怪长史疑惑,此去玲珑坊,皆因人犯崔挽风在供述中提及,虽未记录于刑部卷宗,却值得探究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