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七年国庆节后的一天,拥挤的J县城火车站。
“您好,我要一张上午10点去H的票。”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怯生生地站在售票窗口,满怀希望地看着售票员,用有点生硬的普通话说着。
“没了,只有下午2点半的。”女售票员瞥了下女孩,没有一丝表情,懒洋洋地回答着。
售票员的话让那女孩心里咯噔了一下,下午2点半,到陌生的H城就要晚上9点了!怎么办?她犹豫了片刻,继而又转身回去,还是用借来的钱买了下午的票。她急着要逃离,她要独立,她太想要拥有新的生活了。
“旅客同志们,10点去H的815次列车就要发车了,请没检票的同志,赶快到4号门检票……”
在嘈杂的候车室里,那女孩徘徊着,当她听到喇叭里的声音,突然灵机一动急急跑往检票口。
‘碰’的一下,她与一个脖子上挂着一个包,两手都提着纸箱的男人撞个满怀。
“对不起!叔叔,对不起!我——”她指着815次检票口急急忙忙地说着。
“我......也……是!”那人气喘吁吁地回答。
“哦~那叔叔,我帮你提一个吧!“
“好~谢谢!”
接着,女孩提着他的一个箱子,他拿着她的票,侥幸顺利地出了检票口。
‘呜——’一声长鸣,随着车轮的的哐当声,建筑物后退,树木后退,外面的一切都在后退。她沉浸在第一次乘火车,第一次出远门的兴奋和喜悦之中。
望着窗外,她的目光不断地搜索着地标物,要找到那棵800年的大香樟树。火车呼啸而过,来不及弄清哪棵是大香樟,一切的一切都一闪而成油漆刷刷过的模糊。
她知道自己真的离开亲人、离开家乡了,不是做梦!
当窗外的景与物都变得很陌生的时候,她渐渐地平静下来,继而又忐忑不安。
她不知道离开同学,放弃学业是否正确;也没想过,离开家人将会面临着什么;更不清楚,只身前往H城将会给她的未来带来什么。但有一点她明白,从此不用和母亲吵架了。一想到母亲,她心里一阵心酸,不由得悲哀起来。
“来,吃个橘子。”一起上车的叔叔微笑着温和地说,顺手递过一个桔子。
可能是想的太投入,也或是太紧张,她竟没注意到递过来的桔子,也没回答。
和蔼的中年人,看着她一言不发,又友好地递过一个剥好的桔子。
她抱着书包,神情紧张却安静坐着,极力掩饰着不安。
当她看到递过来的桔子,又看了看和蔼可亲的叔叔,本想说“不用”,但看到已经剥开,只好说了声“谢谢”,双手接过。
“你叫什么名字?去城H旅游?”
“沈可心,去找我哥哥,他在H大学。”她隐满了出走的事实,半真半假地回答着。
“想哥哥了?”
“嗯。”她确实有点想哥哥了。
“哦~我叫叶兆荣,J县富华机床厂的。”皮肤略白,面容清瘦,眼睛不大不小,笑起来有细纹游动的叔叔,热情的自我介绍着。
“我舅舅家就在机床厂附近。舅妈在防疫站。”听是机床厂工作的叔叔,沈可心的紧张与不安立马减了大半。套着近乎提起舅舅舅妈来。
“对的,防疫站宿舍就在我厂附近呢。”
“叶叔叔,那你经常去H城出差吗?”
“H好玩吗?”
“火车站离H大学远吗?乘哪路公交车最方便?”
她吧啦吧啦地问着,虽然出走之前都已在H市旅游地图上走了八百回了。
叶兆荣笑着,一一作答,有详有略。
他们时而安静着,时而说笑着。
气氛十分融洽,不知不觉成了自来熟,像极叔侄俩。见多识广的叶兆荣还说了很多,有故事,有笑话,有趣闻,还有各种方言。很多都是她没听说过,没看到过,课本里也没学到过的知识。
她也叽哩哇啦地告诉叶叔叔,学校里的许多趣事,她崇拜的哥哥的事,还有她要像美国青年那样,18岁就要独立的想法。总之,她脑子里理想在招手,天马在奔腾……
火车飞驰,越过一座座城,一片片原野,沿途都是造物主随手一拈的巨幅的图,像极墨色的国画,亮色的油画,美极了。
漂亮的建筑物,衣着光鲜的人们,都真实地出现在她的眼里。以前只有在村公所的彩色电视里看到过。
‘呜——’又是一声鸣叫。
披着霞光的建筑物成了会动的景,接踵摩肩的人流穿梭在景的缝里。沈可心知道自己已经到了H城。
‘哐当,哐当,哐当……’她的心也随之不和谐的加速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