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下过大雨,园里的花木喝足了雨水,叶片被洗得清清亮亮的。有些娇贵的花朵儿被雨水打落,三三两两散在路边,煞是好看。
景溶扶着肚子走得极慢。怀里似揣了个火球,饶是清爽的雨后,鼻尖仍不停冒出细细的汗。
“小主坐下歇歇。”翡翠扶着景溶到养鹤亭坐下,拿帕子替她拭汗。
亭外,几只仙鹤悠然踱步,气度高华,仙风道骨。
御医嘱咐她要多走动,偏生她身子沉重,走不了多一会儿人就乏了。宫女奉上温热的桂花酸梅汤,景溶饮了一大半,才觉得爽利些。
景溶舒了口气,两只手又不自觉地放到隆起的腹部。
算算日子,还有三月孩子就会出生了。
那也是太子跟国公府嫡女陈妗如大婚的日子,陈妗如是皇后的侄女,也是太子的表妹,两人门当户对,天造地设。
手指不自觉地拧紧。
“小主哪里不舒服?”翡翠见她脸色不好,忙上前问。
“没事。”景溶摇头。
“可不是逞强的时候,我马上传御医。”
景溶仍是摇头。
“小主又在多虑了,”翡翠见她模样,猜着了几分,当下便说些宽慰的话:“小主肚里怀的是龙种,如今太子尚未大婚,不便给名分,且放宽心养身子,等到了时候,该有的都会有的。”
名分?
那是她可以肖想的事吗?景溶的眸光暗了几分,她想的,只不过是活命。
翡翠又劝,“若是思虑太重,会伤到腹中孩儿的。”
腹中孩儿……这孩子……他怎么就来了呢?
“小主,您起一下,我再给您加个软垫,多歇一歇。”
景溶闻言回过神,想起要见的人,起身往亭外去,“不歇了,别让安澜姑姑等久了。”
翡翠不以为然的一笑,“您跟安澜姑姑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姑且让她等一等。”
景溶没有作声,只往前走。
一路碰到东宫的宫人,皆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道一声“小主安康”。
这一声声的“小主”,无不昭示着她如今与众不同的身份,听得她越发慌乱。
景溶是九个月前来到东宫的。
依照宫中规矩,诸位皇子大婚前一年都会由敬事房差遣宫女到房中指导人事,太子大婚,敬事房自然将此当做头等大事。
敬事房的教引宫女自然不是寻常人家的通房丫头可比,名曰司帐、司寝。挑选章法有三,其一是相貌端庄身材婀娜,其二是熟知人事,而其三则必须是处子之身。每一条都不难办,难的是同时具三者。因此这些司帐宫女皆非临时选拔,而是敬事房精心培养的。
景溶十二岁入宫,在掖庭的时候一直跟着司膳学习,回回考核都是头名,本以为稳进尚膳局,却被敬事房的安澜姑姑相中了。
她初时无措,日子久了便觉出妙处了。
司膳是门手艺,司寝同样是门手艺,左右都是伺候主子。尚膳局事务繁忙,每日从早忙到晚,一不留神就会出错,难得有功但求无过。敬事房就不一样了,素日清闲不说,后宫那些主子们,碰到敬事房的人都客气极了,十次当差有九次能捞到赏赐。
毕竟,敬事房掌管着各位主子的绿头牌,翻牌的人是皇帝,摆牌的却是他们这些下人,里边的弯弯绕绕实在太多,可以做手脚的地方也太多,谁不盼着能从敬事房这边学些绝活儿好笼络圣心呢。
景溶顺顺当当的在敬事房做到第六年,直到今年皇上为太子殿下赐婚。
皇后娘娘对此事非常重视,让敬事房把选好的人带到跟前过目,第一次选人的时候景溶就去了,但娘娘选中了一位相貌温婉大气的宫女,送过去当晚就哭着回来了,据说是遭到了太子殿下的训斥。敬事房这头立即重新挑选了两人过去,这次倒是没被训斥,可两人在东宫呆了十几日仍是完璧之身,安澜姑姑只好把人领了回来。
太子是今上的嫡长子,是以敬事房中备选的适龄宫女养得不多,之前送过去那三人,样貌技巧样样拔尖,她们三人铩羽而归,这差事最终就落了景溶身上。
管事太监说得很直白,办不好差事就跟其他三人一样送去浣衣局。
安澜姑姑倒是跟景溶细说了一番利害,她们四个人都是为太子准备的,前三个人折戟沉沙,若是景溶再失败,敬事房无法交差,必会受到皇后娘娘的重罚。
景溶有些颓丧,那三位姐姐平日里就学习得比她好,她们都失败了,她哪里能行?
颓归颓,丧归丧,差事落下来了,景溶只得提着万分小心去琢磨。
景溶没见过太子,但在宫中听过不少传闻,太子是嫡长子,原是贵重无比的,怎奈出生时染了重病,经高僧指点送去大相国寺寄养,一直住到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