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故事的开始都是美的，所以才能称之为故事，但每一个故事却不一定能一直美下去。我一直记得初见他的时候，满寺的桃花都在他的眼底跳跃，最后沉淀下来，汇成我的侧影！他的声音像响彻山崖的钟声，悠远绵长，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只一句，就注定了我们纠缠一世的命运。

    但是最美的桃花也会在皇城里褪去颜色，变得苍白。无处不在的算计和阴谋让阳光的热度都冷去。同样冷去的，还有我的心。他忘了我的名，他只记得给我的那个所谓的称号——洛妃！洛妃！！洛妃！！！

    他爱着我，我也爱着他，可是，我们已经陌路。他是皇上，而我只是他众多妃嫔中的一人。可是为什么，他酒醉的时候却只记得我的名？他难受的时候却只唤着我的名？我看着他安然的睡容以为我们还可以这样一直守望下去……

    但是，当那个生命从我的体内离去，我知道，我永远也无法原谅。那是我们的骨血，那是我们的爱情，但是他却为着稳定自己的权势而无法给其一个交代。我夜夜在梦中听到孩子的哭声，那么响，那么响，听得我的灵魂都开始打颤——那个毒如蛇蝎的女子，终于击溃我最后的底线。

    我不再跟他说话，他忍了七天，终于在第八天狂怒地问我“你到底要什么”？我告诉他“我要出宫”。他的脸一瞬间白得像冬季未央殿顶最深最厚的积雪，他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我，看得我的心几乎都要滴出血来。但是，我没有妥协，我也望着他，像望着最疏远的陌路者。虽然心很痛，但是，我知道：只有这样，我们俩才能解脱。

    “除……非……”他终于开口，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哑然，“……我……死……”

    我绝食了三日，他终于来了，他是那么悲哀，那么疲倦。他用背影对着我，但我仿佛能看到他的眉、他的眼、他无处不弥漫的忧伤。“冰清，”他叫着我，“我答应你……”

    从此，他再也没有踏入过我的卧房。有时候，我感觉得到他的目光，隔着窗户、或雕栏……但是，我从不回望，我不能、我也不敢……

    三个月后，终于是摆百庆宴的时候——也是，我们的最后一晚。

    我到长庆殿去见他的最后一面。他在写字，我盈盈下拜，他却并不抬头看我，我说着最后的心愿：“愿夏渊长安，愿皇上长康。”他不理我，我默默地往回走，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一人，灯纱还是我上次给他换的，已经旧了，透着昏昏的光，他的身影笼在那片黄光里，似我从前翻看的那些古书，脆而薄，仿佛一不小心就要碎掉……我几乎要落下泪来。“陛下，”我叫他，“请您保重。”

    他突然抬起头，三月不见，他却已是脸颊深陷、面色蜡黄，他突然冲过来，抱住我，抱得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桌上的墨砚被他打翻，一滴滴从桌沿滴落，那张纸飘飞下来，躺在地上，满纸都是我的名——冰清！！

    “冰清……冰清……冰清……”在我耳边，他一遍遍地唤我的名，仿佛要把这一生一世的呼唤都喊尽。他把我抱到塌上，开始吻我。那一刻，我突然想：牛郎织女其实也是很幸福的，至少，他们每年还能再见一次……

    他仿佛要不够我，一次次、一遍遍地进入我的身体，用最猛烈的姿势，让我感受他的存在。在那种眩晕中，我不能自己，我大叫着，“言……”他突然停了下来，一切都停了下来，包括我的心……只有更漏还发出滴答滴答的水声，提醒我们：时间，仍在继续！

    多久了？我未再叫过他的名。对我，他是皇上；对他，我是洛妃……但在这即将永别的时刻，却唤醒了最初的爱恋——他，只是我的言！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停留在这一刻？

    他抱紧我，紧紧、紧紧地……我感到有热热的****滴在我的肩头，灼得我全身打颤，我知道，那是他的泪……

    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我把它们吞回肚里，嗓子却痒得难受，似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喉，滑到心里，却突然结成了冰，一片片碎裂我的心脏……

    破晓之前，我已经在宫门外了。掀开车帘，我最后一次回望这个留下我全部感情和思念的地方。天色慢慢变亮，但皇宫上空却始终有一颗星，照耀着我、跟随着我，仿佛他的眼——表哥曾经说过：那是启明星，也是长庚星，破晓和黄昏都会出现……原来，无论是始、还是终，都是他!

    两个月后，我突然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我是那么高兴，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会带着他的骨血，一起，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好好爱他。不再受人打搅，不再心存失望。在这里，他是我的言，只是我的言!

    建兴五年，我见到了我们爱的结晶，我的舒华，我们的舒华——“舒夏安华”，这是我、是昊言、也是表哥曾经共同的心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