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非常烈,从清晨开始,便不见一阵风。
猎鹰营女兵招募处排成长长四排队列,队列前沉默安静,越往后边,人声越鼎沸。
杜轩亲自坐镇,不过他没能坐多久。
一会儿赵宁送来的一筐筐肉干到了。
一会儿屈夫人送来的一袋袋粮食到了。
东平学府也派人来了两趟,送了大量的笔墨纸砚,还送了十担识字入门的书。
衡香府中一直绞尽脑汁要巴结夏家军的老牌世家们终于得到一个可以讨好的机会,也各送来大礼。
衡香府衙门里的官员在短短一年里已经换了好几轮,新任赵刺史携一干官员过来道贺,他们才走没多久,赵宁的人马又到了。近五十个壮汉喊着响亮的拍子,拖来一座高大巍峨的矗碑。
在场所有人都不曾见过这样的石碑,足有七丈之高,底座共上下三层,占地豪阔,最底层长四丈,宽二丈有余。
底座往上,雕纹以猎鹰、鹤、长云为主,碑石正中的长布被揭下,扑面而来是两岸大水之雕像,中间赫然矗立一座天险关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杜轩手里抓着刚刚解下来的长布,惊喜地望着跟前的雕像。
队列里的女人们也全仰着头,惊艳地睁大眼睛。
一个年约四十,衣着锦绣的妇人走来对杜轩笑道:“杜先生,你和王大总管,还有支离小公子聘用来的木匠和工匠们,都被我家大娘子撬来了。这座石碑动用了一千多人,连夜雕琢,我家大娘子说,这叫战功碑。”
这些木匠和工匠们,是杜轩、王丰年和支离因为紫苏染坊的地下密道挖掘、寨水岭中的徵梦塔等,而从衡香和枕州一带雇佣调动来的。
都这么久了,那紫苏染坊的地下密道还没挖掘透呢,后面寨水岭里的徵梦塔,更是有得研究了。
至于阮家里的那座山中白骨洞,阿梨目前的意思是,暂时先保留原样,别去动它。
“战功碑,”杜轩点点头,“赵大娘子有心,我代阿梨姑娘,多谢赵大娘子。”
石碑极大,杜轩伸手去触,恰好抚在惊涛拍绝壁上,他轻然喟叹,仰头望着石碑顶端,语声庄重:“战功碑啊,谁能留名其上,谁便能名传千古。”
妇人也抬头,眼眸微敛,因杜轩一句话,她的眼前浮现万卷青史,如长河奔涌,浩瀚广袤。
战功碑,记战功,石碑两边的留白,便是用来刻字的。
它现今为新生,犹如一张白纸,但今后,可想而知将发生多少悲烈辛酸之事。
古今一场场战事,哪有不浇血,不筑骨的呢。
不过,想到这座战功碑今后所记得将都是女人的名字,妇人弯唇笑起:“保家卫国,死有何惧,男人能守边疆,能斩敌人头颅,我们女人也可以,我们壮实得很!”
壮实二字,也是大娘子近年来时常挂嘴边的。
所以宁安楼的姑娘们没有一个是瘦弱的,如果谁看上去瘦瘦巴巴,大娘子绝对会让人给她额外加餐加补,不养胖十斤绝不罢手。
大娘子说,女人就是要壮实。
……
夏昭衣正在收拾衣物,徐寅君自外快步走来:“东家。”
夏昭衣转头看他,道:“是画家的事吗?”
徐寅君皱眉:“那人说,我们若要找文白溪画画,只能我们去湖州,他不可能来衡香,因为他瘸腿儿,也颠簸不了。”
“文白溪的腿脚不便?”这一点倒是夏昭衣没想到的。
顿了顿,夏昭衣道:“那老汉也不好上路,他性情不定,路上保不定有什么变数。”
“嗯,所以,我们只能去文和楼挑人了?”
“也好,”夏昭衣点头,“此事交由你,选几个画工了得的,多画几张,比一比哪张最像,再去印刷。”
“是!”
应完,徐寅君想了想,又道:“还有,康剑那边……他说,他不想见杨柳楼的人。当初不过是路见不平,不为那一声道谢。”
夏昭衣一笑:“他不愿见,那便不见。”
“不过,说来也怪……”
“嗯?怪在何处?”
“那杨柳楼啊,”徐寅君皱眉,“东家,您名扬天下,四海皆知,拳打李据,气压诸路军阀,又大权在握,光是今日猎鹰营招募,就来了多少人庆贺。可这杨柳楼,他好像压根不拿咱们当一回事?”
“……”
“对吧,东家?”徐寅君又道。
夏昭衣看着他:“对什么?”
见夏昭衣神情如同吃了一只苍蝇那般,徐寅君忽然惊觉,反应了过来。
他一下心生懊恼,抿了下唇瓣后声音变轻,有些惭愧地道:“东家,我知道您走到今日,并不是要谁高看您。我也知,他人不卑不亢,不视您为新兴权贵,不来巴结您,这才是对的……那些与您非亲非故就来庆贺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怪人。您放心,初心我一直未忘,当初我待人如何,尔今的徐寅君,待人依然如何。刚才那些话,是我说得太过了,但这不是闭门才说嘛,在外我可不乱说的。”
见他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