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何方仙境秘地?”盛灼揶揄道,“《庄子》里说,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你莫不是真修了道、成了仙,可以上天入地、挥斥八极不成?”
周小渡眨眨眼睛,“差不多……等哪日你也成了仙,你就可以来探望我了。”
她这话听着就忒无情。
“前脚才说拿我当朋友,会时时念我的好,现在就将我傻子一样丢开了,连个交待都不想给。”盛灼埋怨道,“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哪里是骗你,我说的都是实话。”周小渡大感冤枉。
他冷笑一声,抢白道:“肉体凡胎自称仙,生在地上想上天。”
“你这不就是那什么……着相了吗?”周小渡挠了挠头,忍不住辩解道,“你怎知我是肉体凡胎呢?说不定你自己也非肉体凡胎,再说不定,你目之所见,全非肉体凡胎……大家,都有上天的机会。”
她之所以能够仅凭操纵意识,就穿梭时空,本质上还是因为他们身处的世界是由意识组成的世界,意识孕育了意识,生出万物。她可以做到,别的角色也可以做到,只是她比较特别,机缘巧合之下开悟了罢了。
“噢!不是修道,是修禅?”盛灼显然是没悟到,“你这意思是众生皆可渡?难怪你叫周小渡,原是个有禅意的名字,那你何不顺手将我也引渡了?”
周小渡和他说不通,只能道:“你这暂时无缘见佛,哪日机缘到了,你就悟了。”
“我可不稀罕见佛,你既嫌我叨扰,那盛某也不稀罕见你了。”他撂下脸来,将那断簪掷到地上,发出叮叮的脆响,“全当你我缘分尽了……就像这簪子一样,断得干脆,不再念想。”
“你莫恼呀,我岂是不乐意见你们?只是生离死别无可避免,又有许多不可说之处罢了。”周小渡好声好气地说。
盛灼难得与人交心,却又遇上个遮遮掩掩的,自是不畅快。他只是冷笑,道:“又是不可说,又是不得见,你既犯难,我便不为难你,又怎么说是我在发恼呢?”
周小渡对上这张脸,就总也吵不赢。
她抹了抹脸,堆笑道:“便算是我理亏,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斗气了。我请你吃饭吧,当作赔罪了,相逢一场便是缘,吃了散伙饭,好离好散。”
盛灼想起最初见她的那两日,他便是请她吃了顿便饭,不禁感慨聚散终有时,怅然下,也便没有拒绝,闷声随她下到楼下小雅间里点菜。
沧州的黄酒是很有名的,清冽甘醇,醉而无不适,但是正宗的沧州酒酿造工艺复杂,且难以贮存,故而很难买到。
叶输那老贼倒是很会挑,选的这家客栈的店家恰好便有祖传的酿酒良方,酒水定价虽贵,但依然热销。
周小渡嗜酒,难得遇此佳酿,哪有放过的道理?当下就把身上最值钱的一块玉佩连同两只翡翠耳坠都押上了,非要换几壶来尝尝。
掌柜的见她是个性情中人,也不管那玉佩、耳坠的品质好坏,笑眯眯地给收下了,遣了小二去取酒。
美酒很快便被端了上来,甫一开瓶,便酒气四溢,满室生香。
周小渡鼻子抽动,喜道:“好酒!”端来白瓷碗,怡然倒酒,酒色飞泄如玉。
盛灼冷眼看着,面无表情地也拿了一瓶。
周小渡按住那酒瓶,劝阻道:“你酒量不好,就别喝了,你明天不是还要接着比试吗?”
“你怎知我酒量不好?”他偏头问道。
“唔……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盛灼道:“可我眼下忽然想喝了,你舍不得请我喝?”
废话,你当这是五个铜板两筒的劣酒吗?我全副家当都押给店家才换了这几壶。
周小渡磨了磨后槽牙,悻悻地松手了,“你先吃点菜垫垫,少喝点儿,至多半碗……”
话音未落,便见对面拔了瓶塞,“吨吨吨”地一瓶灌了下来。
周小渡瞪大了眼睛,砰然拍桌而起,“小王八蛋你……”
盛灼无畏无惧地看着她。
周小渡念及这是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得要好离好散,勉强克制住了嘴里的脏话,嘴唇嗫嚅,捏着拳头坐了回去,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暴殄天物。”
“哼。”盛灼冷哼了一声,也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另一支酒瓶被震得腾起,他顺手一抓,酒瓶入手,拔了瓶塞,又是“吨吨吨”地牛饮了一瓶沧酒。
周小渡抬手捂住眼睛,心里在滴血,怨愤道:“别逼我扇你。”
“这么小气,还请人吃饭啊?”盛灼挑衅道,一张口就是那烧钱的酒香。
周小渡忍不了了,勃然大怒,“果然还是得揍你一顿才行!”
她的拳头挟风而至,还未落到盛灼脸上,盛灼便身子一仰,醉倒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