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帝六十三年,九月三十日。
新年礼炮声不断,天边玄鸟彻夜明。
喧嚣的咸阳城灯火通明,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礼花炸出五彩斑斓。
明天就是新年,热闹年味随着肉香,提前飘荡在大秦帝国的每个人身上。
章台宫,大秦皇帝寝宫。
一个身穿黑色宽袍,却仍旧难以掩盖那健硕身躯的男人站在宫中,低头开口。
“陛下圣体不安,明日祭祖还是不要现身了。”
声音淡淡,不卑不亢。
二皇帝满头白发,那张年轻时英俊的脸多了好些刀刻的皱纹,褐色斑点亦是不少,唯有那双眸子明亮如初。
“你们不让朕去,朕偏要去。”
男人皱起眉头。
“陛下要去便去,祷词还是由王孙说的好。”
嬴成蟜笑了。
“你阿父、大父,都是我大秦帝国无双上将,你这小子怎么一点都没继承下来?
“朕这样一个行将朽木,被你们架空的老人,你们还在怕,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男人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却避开了二皇帝的双目对视,闭紧嘴。
“回答朕,王离。”
王离手从衣襟开口处摸入,抽出来时,掌心已多了一把黑色手枪。
他拿着枪,低下头。
“陛下不要逼臣。”
咔哒~!
极为轻微的一声轻响,就像是上锁时锁舌扣住的声音。
王离后脑现一孔洞,溅出血液脑浆,直挺挺地正面倒了下去,眼中残存着不可置信。
殿门开了一道缝隙,浓郁的血腥味随之飘入。
头生四个肉痣的老人一步跨入殿,与身边黑衣上写着墨字的人点了一下头,然后将外面那些穿着郎官甲的尸体关在了外面。
“君上,祸源来接你了。”
嬴成蟜看着那张比他苍老,但是和初见时没有太多变化的容颜,轻笑一声。
“多年不见,王公音容相貌,一如往昔啊。”
他摸着自己的脸,没有光泽的手指抚过脸上的沟壑。
“朕可是苍老了许多。”
鬼谷子捡起王离手中的手枪,现在他手中就有两把枪了。
“越女死了、农民死了、老将死了,扫地僧死了。酒鬼躺在病榻,莽夫亡于刺杀,剑客倒在了血泊里……君上,你的身边没有人了。”
走到嬴成蟜身前,鬼谷子将缴获的手枪出示给观之。
“最新一代手枪。
“君上,你挡了所有人的路,随禅走罢。
“禅教你长生法,与禅一道观天下。”
嬴成蟜身子微微颤抖。
不需要去看手枪型号,王离入他寝宫能亮枪,明里的郎官,暗里的流沙,皆视而不见,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朕。”
他的嗓音苍老而喑哑,像是吞了一块燃烧的蜂窝煤。
“不走。”
他依旧在笑,只是笑的有些勉强,仰起头看着几十年未见的鬼谷子。
“朕亲生的儿子,教唆朕的孙儿反朕。
“樊哙、刘邦、韩信、萧何、蒙恬……这些跟着朕打下江山的老人,现在巴不得要朕死。
“医家发扬光大,要他们每个人都能活到九十岁还行动自如,他们却用朕给的生命来要朕的命。
“众叛亲离,真是众判亲离啊,王公一语成谶!哈哈哈哈!”
嬴成蟜开怀大笑,艰难起身,一手指着天,如同数十年前站在祭天台上的那個青年一样。
“朕将祭天改为祭祖,大秦知朕不知天,没想到却终是没敌过这死老天!
“来场流星雨砸死朕啊!来啊!”
他嘶吼着,本不再能笔直的腰杆发出咯嘣咯嘣如同爆豆子的脆响。
咬着牙,嘴角流出鲜血,喉咙发出野兽般的赫赫声响,在令人牙酸的骨骼裂响中硬是站得笔直笔直。
“你早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天。
“没有一个高高在上的天,掌控人世间。”
鬼谷子望着看上去与他年岁相差无几的二皇帝,眼中满是可怜,悲哀。
“世间变成如此,皆是人在作祟。
“身居高位者想要爬得更高,富可敌国者想要赚的更多。前者为支配百姓,后者为剥削百姓。
“富者越富,贫者越贫,这是万年不易的真理,没有人能改变。
“君上爱民怜民欲振秦,他人要权贪财想发家。君上只有一个人,他人有千千万万人。
“这世上全都是能同困苦却不能共富贵的人。不是君上无情,而是他们太贪,这是人性。
“人性,本恶。
“光明终将被黑暗吞噬,理想终将被利益掩埋。
“君上不是输给了天,是输给了自己。”
鬼谷子摸着二皇帝的头,就像是在摸自家小孙儿一样。
“君上老了。
“年轻的时候,君上能镇压一切,可是人都会老。
“君上,你已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