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先天二年冬,农历十一月廿三。
五十万大军杀至金陵城下,发起对南晋的最后一战。
任真站在阵前,眺望着远处那座再熟悉的城池,唏嘘不已。
前些年,他每天赶着驴车,从金陵的各大城门进进出出,曾无数次在心里意淫过,有朝一日,自己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回这里时,会是一副多么春风得意的景象。
当这一幕真的发生,自己作为唐军统帅站在这里,曾经幻想的那些慷慨情绪都没有涌出,这时他才明白,经历无数腥风血雨后,人的心境会被磨砺得更淡然,少了无谓的意气和风头。
一家人齐齐整整,皆大欢喜,这才是最美好的结局。
他转过头。
海棠也在看他。
两人会意一笑,联袂走向城门。
城门打开。
五十万大军原地不动,目送两位圣人进城。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两人走过这座神策门,各自的心境又有些不同。
海棠感慨道:“那天你送我出城,就是从此门离开,后来我故地重游,也是从此门而入,今天杀回金陵,又是从此门进来。有句话叫冥冥之中有天意,果然不虚……”
这座雄城,是两人缘分开始的地方。纵使相逢仍不识,后来才知其中因缘,这一切岂非天意弄人?
任真似笑非笑,问道:“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还敢不敢闯金陵?”
海棠白他一眼,淡淡地道:“有何不敢?修为恢复如初,还白赚一个相公,这么划算的买卖,重来一百次我也照闯不误。”
任真哈哈大笑。
两人沿着熟悉的街道,缓缓走进城池深处。
街上早已被肃清,空旷无人,跟往日那座热闹的南朝都城格格不入。连驻守在城头的重兵,提前收到武帝旨意,也不敢冲过来阻拦他俩。
渐渐地,两人来到熟悉的巷口。
那棵梧桐凋零,枯黄树叶散落一地。
树下,一名高大男子拄剑而立,穿一身金黄龙袍,在阳光照耀下璀璨夺目,他的长发依然披散着,在风中飘舞,却是乌黑柔韧,不再有昔日的霜白。
他站在那里,注视着两人走近,朝阳倒映在他那深邃的瞳孔里,彷如烈焰在燃烧。
“你长大了……”
陈玄霸感慨着,抬手朝向一侧,做了个请的姿势。
任真停在不远处,沉默片刻,答道:“你最好保持耐心,别急着出手抢夺。我只是来取那节断剑的,还得把它拿回军营,修补完整后,才能去开启剑藏。”
当任天行告诉他,有节断剑就藏在他天天路过的梧桐树上,他感到非常震惊,同时也明白了,原来这些年,父亲经常在暗中观察他,只是不愿主动暴露,落入陈玄霸的陷阱而已。
陈玄霸闻言,冷漠一笑,“我连这么多年都等得了,怎会急于这一时半刻?你未免太低估我的耐心。”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未免太低估我的底气了。
任真皱眉,没再说什么,身躯一闪,飘然飞上梧桐树梢,把手伸进那个老鸦窝里,果然掏出一节断剑。
七节断剑凑齐,终于可以开启烟雨剑藏了。
任真转身正欲离开,陈玄霸忽然说道:“我虽不想知道那东西藏在何处,但是,我得跟你同去,确认你没做手脚,把原物替换走。”
任真冷哼一声,跟海棠出城。
陈玄霸跟在身后。
路上,有属下将任天行押来,转交给他。
四人回到阵前。
唐军震动,所有大宗师齐出,将陈玄霸围在中央。
陈玄霸对这般阵仗熟视无睹,只是将手搭在任天行肩上,目光一直盯着任真。
李慕白将墨眉横在胸前,紧紧凝视着他,喑哑地道:“跟去年在长安时相比,你的气势又强盛不少,如果我没猜错,这恐怕是九境圆满吧?”
九境圆满!
听到这个词,众强者震撼无语。
武帝不仅是当世唯一的九境大宗师,现在看来,竟然快要踏入传说中的第十境,成为亘古绝今的长生真仙!
十境真仙,凡人如何能敌?
陈玄霸笑而不答。
隋东山察觉到他的满头黑发,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他依然不答,甚至都没看隋东山一眼。若非想得到烟雨剑藏,以他如今的神通,或许能轻松秒杀隋东山,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的必要。
这时候,任天行叹息一声,无力地道:“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快点把断剑修好,拿烟雨剑藏换我的老命吧!”
他一直很怕死,到现在也是这样。
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