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草原的春是套马、牧马、赛马的季节。
王庭贵戚的孩子们热情地拉着刘璟去看赛马,赛马的赢家是他们的大汗王赫兰野。
赫兰野见那位高挑漂亮的周文先生被孩子们簇拥而来,便命侍从给刘璟牵去一匹温顺的马。
刘璟跟在赫兰野身后,两人悠闲地骑着马,慢慢往无边无际的草原西边行去。
晴空的尽头是高耸入云的芒山,山脉连,云痕抚过,便留覆雪。
赫兰野问刘璟:“越过芒山,真的有个‘西境’吗?”
刘璟道:“不知大汗王听没听过一句话——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的师父们,应当不会骗我。”
赫兰野道:“那你给我,‘西境’长什么样子?”
刘璟微微一笑:“我没有随师父们去过西境,无法像我讲九州时的那样详细。何况,口无凭,眼见为实。大汗王若真的好奇,或许可以派人去赵国一趟,问赵王借点东西来看。”
赫兰野好奇:“借什么?”
刘璟道:“我的师父们在西境游玩时绘制了一些画卷,千辛万苦地把它们带回赵国,献给了赵王。赵王觉得珍奇,就给了师父们很多奖赏。师父们便有了再次去西境的路费,也会奉赵王之命,绘制更多的西境风物图。大汗想看西境,与其真的辛苦翻过芒山,不如去赵国借些画卷来看,把那些翻山越岭的苦差事交给我的师父们罢了。”
赫兰野望了望芒山,调转马头,道:“暖了,可以派人去赵国一趟。你的戎语,也是你师父们教的?”
刘璟点零头:“是。”
赫兰野“嗯”了一声:“不知西境的人,什么样的话。”
刘璟杜撰着:“听我的师父们,西境有许多个国,风俗不同,也不一样的话,比九州各国的方言还要千差万别。”
赫兰野问了许多,刘璟就势杜撰,十分卖力,也因疵了赫兰野的赏赐,便是胯下这匹温顺的马。
……
刘璟好多日子未见到格迩巴,便知他又奉赫兰野之命出使赵国去了。
得了匹马,刘璟便得了些许自由。
授课后,他时常去辽阔的草原上跑马,独自看长河落日,云卷云舒。
有一日,他远远望见恕儿带恩在草原上散步,身后跟着青羽和翼枫,还有一条雪白色的狗。
刘璟听恕儿和恩很少离开毡帐,这大概是为数不多的一次出游。她走得极缓慢,应是眼疾未愈。
刘璟下马,停在原地,心中豁然一片明朗。
恕儿,我做宋王时,总想得到你,大概是因为那时候的我,除了王位,什么都没樱
如今卸下宋王重任,我才发现,人生在世,路远迢迢,有太多事要去做,又何必为情所困?
相思不应成疾。
希望许多年后,你我彼此想起,应如这漠北草原的风光一样,就算再见不到,也能令心情开阔舒朗。
……
格迩巴从赵国回来时,炎炎夏日将过,瑟瑟秋风已至,正是漠北最干爽的时节。
为了给格迩巴接风洗尘,赫兰野大宴王庭贵族和戎族九部的所有将领。刘璟和诸葛从容也都应邀而来,并且同坐一席。
宴席上,格迩巴拿出从赵王处借来的几十张“西境”画卷,以供观瞻。
首次平梁商会时,刘璟亲眼见过林璎所绘的赵宫图,赞叹其篇幅宏阔,笔法细腻,着色张扬。此时又见林璎的画作,只觉他的技法更加炉火纯青,置身画前,仿佛身临其境。
山川还是山川,但掠过湖面的飞鸟,身形奇异,未在九州或是漠北见过。
城池还是城池,但城中百姓的头饰、服装样式怪诞,既不似周人,也不似戎人。
城中没有画栋雕梁,丹楹刻桷,但房屋圆润大气,镶金贴银,屋外植株色彩妖娆,花开似锦。
有幅临街夜景甚是热闹,百姓夜不闭户,万家灯火通明。
画中有各地美食,千奇百怪,还有各种兵刃,形态各异。
刘璟看罢,坐回诸葛从容身边,低声叹道:“大概来世的山河,便如画中所绘。”
赫兰野和他的亲贵们仔细地议论着每一幅画里的每一处细节。
他们一边饮酒,一边赞叹着、疑惑着、惊讶着、嘲笑着……
一幅人像里,十几个“西境”人在饮酒作乐。有的衣不蔽体,有的姿态夸张,有的则指向观画者哈哈大笑。一眼望去,竟分不清究竟是画外人在笑画中人,还是画中人在笑画外人。
那些似梦似幻的画卷铺张在烛光下、酒气中,昂贵宝石所制的彩墨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诸葛从容在刘璟掌中写道:“近日无雨,今夜大军将至。”
刘璟颔首:“愿山河无恙,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