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降。
东府里放了鞭炮,祭了祖祠。
贾家人便都往天香楼里过来,各自笑着受引入座。
如今两府中以邢老太太年长,贾智深、贾琮等领了诸子弟拜见。众人享有天伦,欢笑一阵,散了压岁钱并荷包金银锞子等,吃了合欢宴,各自兴尽而归。
过了年,接待了络绎不绝的亲友,一连忙了七八日,早已元宵将近。
东府那边又来请。
先前已去了一趟,邢老太太高兴,自然不会驳了尤夫人的面。
至元宵夜,两府张灯结彩,又到天香楼开夜宴。
廊下摆着十来席酒,每席旁边设一几,几上有炉瓶三事,焚着宫廷百合宫香。
又有八寸来唱,四五寸宽、二三寸高,点缀山石的小盆景,里头俱是新鲜花卉。
边上小洋漆茶盘上,放着旧窑十锦小茶杯,再边上,是紫檀雕嵌的大纱透透花草诗字的璎珞。
各色旧窑小瓶中,都点缀着岁寒三友、富丽堂皇等鲜花。
楼下戏台早搭好,正托了盘子来请点戏。
贾环、贾兰、贾蓉、贾芹、贾菖、贾菱、贾菌等人都在这廊下坐着。
平日里荣府门槛太高,叫人羞手羞脚,不惯见人,不敢亲近。
如今两府的人都到了宁府过元宵,这下族中谁还不肯凑这热闹,不需尤夫人差人请,就先争先恐后到了天香楼赴宴,唯恐露面慢了。
眼看梨园人到里头点戏去,廊下添桌置凳子,坐着的贾家人推杯换盏,吃酒作乐,很是融洽欢喜。
不一会儿,戏曲开唱,更喧哗热闹了几分。
荣府三老爷贾琮到了廊下,与族中人说话吃酒。先见了各房文字辈的太爷,再转到贾环、贾兰、贾蓉等一席来。
都中各房人里,这些个人和荣府最是亲近。
贾蓉张望见了,忙起身相迎道:“东府布置简陋,要是哪里搅了老太太、国公爷和夫人的兴头,还请琮三叔帮忙多担待些。”
贾琮笑道:“事出有因,毕竟是国孝期间,简朴些也是应当的。”
一时席间众人都是陪笑应和。
又有贾环笑问道:“听说府上有意平反当年史家的案子?”
贾琮点点头,笑道:“这事也用不着瞒着,昨儿已经出丞相府往内阁走一圈,发去了刑部,必然是定了。”
“到底是老祖宗的娘家,这事应该。”
贾环不住点头。
边上贾兰听到这,倒是想起一事来,笑道:“我母亲还老是替史大姨担心委屈,这事一出,再不用这么不清不白了,好好的人连个面都不能露。”
贾琮贾环闻言,都是笑着称是。
天香楼内。
东面单设一张雕蟠龙护屏矮足短榻,靠背、引枕、皮褥俱全,又有一张洋漆镀金小几,上面摆着茶碗,手帕。
邢老太太正在榻上歪着,与边上人说笑一回,很是自得。
东府大姑娘、四姑娘在边上陪坐着说话。
下面一边是尤夫人、贾琮媳妇之位,一边是荣国公夫人王熙凤、李夫人之位。
又有蔷二奶奶在下方伺候。
再外头的,就是些妻妾姑婆坐着。
贾智深独在西边吃酒,同入朝述职的贾芸时不时说几句。
“二叔坐着,我在外头寻熟人说一阵去。”
贾芸余光看见来旺家的招手,便会意起身,暂时到外头避着。
贾芸前脚刚走,后脚凤姐儿就来了。
“对谁都板着个脸,是有什么不高兴?”凤姐儿笑说着:“亏你是自己凑来吃宴的,又不是我拉你来。”
身后来旺家的搬了凳,铺了锦帕,请她坐下。
贾智深吃得微醺,回头问道:“外头新唱得什戏?唱小旦的倒有些本事,底子另类得好,声韵满起来不像女声。”
凤姐儿道:“原是南边的《白蛇记》,不过到这里来唱,多编了几个字,你就不认得了?”
贾智深这些年听戏的时候确实是少了,何况《白蛇记》梨园戏本各有版本,确实一时没听出来。
凤姐儿再道:“你听,正唱得是法海和尚要抓白蛇,抬了雷峰塔来。要不是说之后有个祭塔救人的事,我可不听这个,大过节的多晦气。”
再说了几句,贾琮从廊下吃酒看灯回来,凤姐儿便避退回去了。
夜至深时。
一曲《白蛇记》紧着唱完。
因曲子用心,唱得又好,邢老太太笑着吩咐来旺家的:“快撂下惹人厌的法海不管,让其她三个人到门外边领赏,叫人掌章眼。”
早有堂下几张炕桌,上面搭着红绸,放置有选净新鲜的铜钱,一吊吊串起,等着赏人。
来旺家的打发几个媳妇那小笸箩扫满了铜钱,出来赏人。
到了近前,才发现这‘白娘子’戏服下原来好大骨架。
“不然要说我家老爷总是说对,‘白娘子’果然是个男人。”
来旺家的在门里笑道:“就别进去了,屋里都是正经的贵人,你们谢句响声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