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长史,末将所在的瀚海都护府,距离金微山这边,实际距离比受降城距离金微山还要远一些。”在一片愤怒和困惑的目光中,大唐瀚海都护婆润不慌不忙地出列,向燕然大都护府行军长史王文度拱手,“而末将的父亲生前,与车鼻可汗关系也不亲密,对他那边的情况所知甚少,否则,也不会被他与乌纥联手所害。”
在场的大多数将领们闻听,立刻在心中挑起了大拇指,“聪明!”“好一个少年可汗,不亏姜简当初舍命帮他!”“姓王的这回,恐怕打错了算盘……”
而少数将领,则看了几眼大都护高侃,又看了几眼满脸“正气”行军长史王文度,快速低下头去对着自己的战靴发呆。
不对劲儿,情况非常不对劲儿。按照常理,高侃带领大军深入草原,朝廷要么不给他配行军长史,要配,也是在出征之前,就给他配一个跟他关系和睦且配合默契的。而像现在这样,高侃已经走到了半路上,朝廷指派的行军长史才匆忙追上来,并且千方百计在军中制造麻烦的情况,却是大唐立国以来头一遭。
“噢,原来是这样,倒是老夫莽撞了!”王文度却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大多数将领的反感,笑了笑,继续慢吞吞地说道,“老夫还以为既然你领军跟车鼻可汗周旋了这么久,肯定对突厥那边的情况知之甚详,没想到你对车鼻可汗那边的了解跟老夫一样少……”
“王长史——”副都护曹继叔忍无可忍,将手向胡凳(椅子)扶手上一拍,就准备站起来跟王文度好好理论一番。却不料,腋下的绊甲丝绦,竟然被薛仁贵轻轻扯住,令他的怒火,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薛仁贵在出征之前,乃是驻守宣武门的禁军中郎将。这个官职级别不高,却非皇帝陛下绝对信任的人不可担任。所以,他悄悄发出的提醒,无论是谁,接到之后都会仔细斟酌。
“副都护喊王某何事?”王文度没看到薛仁贵的小动作,即便看到了,也直接忽略,循声将头转向了曹继叔,拱起手,礼貌地询问。
“婆润今年还不到十八岁,若是在中原,还没行冠礼。你对他的期许太高了,当心拔苗助长!”曹继叔脾气火爆,脑子转得却不慢,笑了笑,信口敷衍。
王文度在变着法子针对姜简,他看得一清二楚。这种举动,对即将展开的大战没有半点好处。所以,才惹得他怒上心头。然而,如今圣明天子卧病在床,有关监国太子与辅政大臣长孙无忌之间不和传闻喧嚣尘上。作为一个武将,他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陌生的晚辈,跟不知道代表着哪方势力的行军长史公开闹起来。
“曹副都护言重了,王某刚才只是突发奇想,并没强求瀚海都护一定能知道车鼻可汗那边到底在等哪路援军!”王文度也不想跟曹继叔直接起冲突,放下手,笑着摇头。“既然他不知道,也就算了。王某再想想,还有什么更好途径。”
说罢,将目光再度转向婆润,正准备再扯出一个新话头,却看到薛仁贵已经迈步出列,“启禀大都护,听到王长史提及了解敌情的途径,末将这边倒是突然想到一个,不知道可否说出来抛砖引玉?”
“薛将军不必过谦,咱们是在商讨破敌之策,无论是谁,都可以畅所欲言,不需要担心对错。”正琢磨如何制止王文度胡闹的高侃闻听,眼神顿时一亮,毫不犹豫地笑着点头。
“末将以为,问谁,都不如去问羯盘陀。”薛仁贵拱起手,声音浑厚且郑重,“车鼻可汗的那边的情况,放眼大唐,肯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问羯盘陀他父亲那边的到底想怎么跟咱们作战?薛将军,这也太儿戏了吧!”王文度迅速扭过头,做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虽然他主动归附了大唐,但是,他毕竟是车鼻可汗的嫡长子。去向他盘问他父亲的底细,岂不是陷他于不义?”
“他给高大都护和陛下的信中,已经主动将自己与车鼻可汗之间划清了界限。”薛仁贵看了王文度一眼,不卑不亢地回应,“而他到底是真心投降,还是诈降,却迫切需要验证。否则,我军与车鼻可汗决战之时,就要分神提防羯盘陀有所异动。与其日日防贼,不如现在就逼他表明态度。如果他肯将车鼻可汗的底细实话实说,则可以视为真心归降。如果他支支吾吾,或者用谎言相欺,则末将恳请先领一哨兵马去平了他,永绝后患!”
几句话,说得干脆利落且条理分明,登时,就让王文度顾不上再挑事儿。皱着眉头,低声嚅嗫,“这,这一招也太,太狠毒了吧,有违,有违仁德之道。陛下乃是天可汗,以,以仁德……”
“陛下的仁德,只对治下官员和子民。不会给予叛匪和……”薛仁贵笑了笑,坚定地摇头。
“不妥,不妥,如果逼得羯盘陀降而复叛,岂不是得不偿失?”王文度甭看对立下大功的姜简苛刻,对刚刚投降的羯盘陀,却宽容得没了边儿,不等薛仁贵把话说完,就连声反对。
“有什么不妥,要我老曹看,却是妥当得很。如果今天咱们不断了羯盘陀的退路,改日大军一撤,他就变成了第二个车鼻!”副都护曹继叔撇了撇嘴,高声替薛仁贵帮腔。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