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内部十分宽敞,最前方是一个戏台。
台上倭国艺伎一张张脸涂得雪白,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艺伎们卖力地扭动腰肢,拼命取悦台下的看客。
在戏台的两边,一班乐师正一脸陶醉地吹拉弹奏。
台下则是围着戏台呈扇形铺开摆着矮桌,不少倭人男子在垫子上席地而坐,旁边的倭人女子则是跪伺一旁,不停给他们添酒。
再远处,则是一间间包厢,有的拉着帘子,有的则门户洞开,里边的客人正观赏着台上的舞蹈。
不时鼓掌,甚至发出放肆的哈哈大笑。
顺子一眼扫过去,发现这里的男子大多穿着军装,佐官和尉官居多。
也有雍荣华贵的女子坐在坐席的主位,旁边的男子一脸谄媚。
倭人百态,仅在这一间阁楼便已多方呈现。
郑孝真跟其中的一个贵妇人打了个招呼,抬手悄悄指了指身边的顺子。
那名倭人贵妇朝郑孝真摇摇手,给她一个“我懂”的眼神,然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子,在心里跟顺子做了个对比。
顺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骂:他娘的,这倭人老女人把老子当面首了!
他和郑孝真两人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再看身后的包厢拉着帘子,两人都十分高兴,终于找了个相对清静些的地方。
坐下之后,顺子尽量表现得像个面首,生鱼片、寿司上桌之后,殷勤给郑孝真倒酒,把郑孝真乐得捂嘴咯咯直笑。
顺子笑道:“有什么好笑的?这样才不会被你那倭国娘们朋友看出来。”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只有郑孝真能听得见。
在倭人聚集的地方,用上“倭”这样的称谓,自然要小心一点。
可他话刚说完,便觉察到了不对,立即抬起一根手指,示意郑孝真不要说话,立即凝神静听身后包厢传出的声音。
“石井少佐,我跟您说,咱们程氏快刀门在燕京佛爷当中,自然是无人能比。但是师父一向跟皇军交好,他老人家虽然不在了,可咱们对皇军可一点没变啊!”
这人说的是汉语,声音中还带着委屈。
这声音顺子十分熟悉,尽管周围环境嘈杂,他依然能分辨得清清楚楚。
这声音的主人,便是程氏快刀门掌门程松年的大弟子刘福才。
顺子于是一边跟郑孝真喝酒,一边凝神听着包厢里边的对话。
随后只听见被称为石井少佐的人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刘桑,照你这么说,夜闯司令部的,是另有其人?”
“可不是么,你想啊,那三个人连我师父和近藤中佐都给杀了,而且眨眼间逃得无影无踪。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别的不说,就说这两件事如此之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换了别人也没这个胆子啊!”
刘福才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刘桑!”
石井少佐厉声喝止,随后压低声音道: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接下来你要竭尽全力寻找杀你师父的仇人,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跟我汇报。”
听到这里,顺子恨得牙根直痒。
当初看刘福才认输挺光棍的,还以为他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没想到此人人品竟如此卑劣。
近藤中佐死在程家大院,刘福才为了保命,把他和宋颀、郑孝真三人相貌举止供出去,倒还是情有可原。
当时满燕京都在追捕他们,顺子都没跟程氏快刀门的人计较,也懒得过问是谁泄的密。
刘福才不可能知道夜闯司令部的事是他和宋颀干的,但此时他一口咬定这事是他们三人干的,还借此在鬼子面前邀功,把自己的一副汉奸嘴脸暴露无疑。
对待汉奸,顺子从来就没手软过。
他夹起一块生鱼片一阵大嚼,然后深深喝了一口清酒送下去,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郑孝真:
“孝真,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他一句话弄得郑孝真莫名其妙,不由疑惑地看着他。
顺子微微一笑,凝声成线:“前些天跟我交手比试刀法的刘福才,就在里边跟鬼子少佐密会。”
郑孝真身子前探,压低了声音,“难道说整个程氏快刀门都是汉奸?”
“也不能这么说。”
顺子摇摇头,还想再说话,却见刘福才掀开帘子,从包厢里走了出来。
迎春园里好戏还没上演,刘福才已经提前离席。
顺子看着刘福才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叹息。
当了汉奸卖国贼,果然连倭人都看不起。那个倭人少佐,竟然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
郑孝真抬手拿起狐皮披肩搭在臂弯上,起身走向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