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慕师靖轻摇螓首,眼眸中的情绪越来越淡:“你有什么遗愿吗?”
林守溪颓坐在浓稠的血滩里,寒意虫豸般往骨头里钻,他止不住地哆嗦着,清瘦的脸被暴雨洗得煞白。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那双秀雅的白靴,慕师靖走近了。
“你有遗憾吗?”林守溪却反问她。
“嗯?”慕师靖淡蹙着眉。
“这样杀掉我,能证得你道心么?”林守溪声音微弱,他想要抬头,却使不上劲,只能垂眼看地。
慕师靖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们是宿敌,本该有一场宿命之战。
可这决战却并不公平——在慕师靖追杀他之前,他已被道门的长老们围攻,落下重伤。
“师门不愿让我犯险,师靖亦不敢以师门的未来冒险,我……”慕师靖抿了抿唇,轻声道:“此战证不得我道心,但可证我道门正统。”
“道门正统?”林守溪冷笑一声,忍着剧痛说出了一连串话语:“他们是想借我破了你的道心!你太强了,我死之后,魔门彻底覆灭,道门将天下无敌,到时候你反而会被视为威胁……你的下场绝不会好!”
慕师靖没有反驳,她看着这个垂死的少年,说:“我自幼于道门长大,师门教我养我,师靖未敢忘却恩情,也当倾力报之。况我道门至今三百年,皆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我是这一代传人,道火已至我身,我当护其不灭。”
“你是在说服自己么?”林守溪冷笑。
慕师靖不语。
她骈起纤指立在身前。
一抹纯粹的剑光凝于指尖。
林守溪做不出任何反抗,他竭力抬起头,似想要死死记住慕师靖的脸。
今日是他与慕师靖第一次见面,过去,他曾听过慕师靖的传说,那时她亲至佛门,与众弟子共听首座讲经,她只是静坐蒲团凝神细聆,可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佛门弟子被破禅心无数。
在他看来,这位道门少女甚至比传说中更美,但此刻,这种美预兆的是死亡。
又一道闪电劈下,天地明灭。
林守溪瞳孔骤缩!
死到临头,他的目光却忽然从慕师靖的脸上移开了,他看着她的身后,仿佛看到了比死亡更恐怖的东西。
慕师靖轻轻摇头,失望道:“这样的小伎俩,还想骗过我么?”
林守溪似乎没听到她的话语,目光呆滞如死。
慕师靖看到他的眼角有血淌下,她咦了一声,也有一种后颈发寒的感觉。
迟疑间,她缓缓转过了身。
少女怔在了原地。
观音阁坍塌了,观音像却依旧立在雨夜里。
频繁闪动的电光照亮了它的模样。
观音……不!那根本不是什么观音像!慕师靖看了一眼,眼眸像是被锐物刺中,痛得钻心,她嗯哼一声,闭目垂首,不敢再视。
但她还是记住了那‘观音像’的大致模样:
一个披着浊黄色破旧衣袍,带着苍白面具的神!
她没敢细瞧,只注意到一只嶙峋的手从袍中探出,持握着一枚白骨印。而那下袍……此刻她目光下移,盯着的就是下袍,那是一副更加骇然的场景:
只见那浊黄色的下袍高高鼓起,无数肿胀多鳞的触手从下方探出,散发着浓烈的腥臭,上面更是长满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眼睛与口器!
纯粹的雕像当然不足为惧,但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竟在这个暴雨天里扭动了起来!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慕师靖亦觉得身体冻结,血液凝出冰渣,纤细的身躯不住颤栗着。
林守溪在经历了短暂的失明后也低下了头……师父说的原来是真的,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不可知的煞魔!
他一想到这个东西刚才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恶寒感便灌满了每一根打开的毛孔。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他们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活物,但此刻,他们脑海中都只有逃离的念头。
可谁也无法动弹。
在见到了这等恐怖之物的一刻,他们的身躯与精神都被禁锢在了原地。
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林守溪感觉到,一只冰冷而无形的手,触摸上了他的后背、脖颈,一节节地数着他的骨头。
不,那也不是手!
林守溪扭过了些头,向着侧后方艰难望去。
大雾!
那无形之手原来是蔓延过来的湿重大雾!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场巨大的白雾将他们包围了,那是苍白的洪流,转眼将全城裹住,月台下的城池不再是城池,更像是一片浓雾笼罩的深渊。
他们都能感觉到,这‘深渊’里,奔走着不可见的可怖幽灵,浓雾遮蔽了它们的真容,却没有挡住那令人发狂的低哝与嘶叫!
这是什么死城?这分明是炼狱的前庭!
林守溪与慕师靖再如何天赋过人,都只是十五岁的孩子,连番的恐惧之下,他们的道心几近分崩离析。
“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