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众人吃过早食,便浩浩荡荡开赴居德坊杜府。崔杜氏是庶女,以往在家是步步小心,时刻牢记察言观色。而和往年归宁不同,这一趟崔杜氏则是扬眉吐气,皆因夫君崔淞以平疫立功,获封从八品的承务郎。虽然只是个散官,但也是朝廷颁发的正经官身。
“现在夫君尚年青,又饱读诗书,等考中进士,授予实职,将来熬到致仕,再博个四品,自己因夫而贵,也能落个诰命。届时再省亲,就能打出仪仗清道了,看娘家人谁还敢再小瞧自己。”
回家的路上,崔杜氏将昨日的那点小失落抛至脑后,又盼起夫君早日出人头地来。
杜府与陈宅相比,要显寒酸。家主杜荣远,来自京兆杜氏的一个庶支,伯祖乃太宗之名相杜如晦。其曾任英王(李显)府祭酒(从七品上),后因事提前致仕。其有两子,长子杜传乃国子监录事(从九品下),次子杜伦现在左卫里担任执戟(正九品下)。
等到了杜府,崔淞带着其妻行过礼后,又向岳丈介绍起来陈枫和幼宜来。
杜荣远昨日已从过来禀报的崔家家仆那里得了一些消息,再后来,等长子放衙回家之后,又补添了一些风闻到的陈枫来历。
故当陈枫拜见行礼后,杜荣远笑咪咪道:“以前不知道不要紧,现在既然知道了,都是一家人,贤侄住得又不远,以后当勤来往。”
陈枫看了一眼幼宜,便躬身回道:“尊长之命不敢不听,今后愚侄隔三差五就过来,只望杜伯父别嫌小子烦才是。”
幼宜将跟着其兄,暂时住进杜府,以后陈枫肯定要经常来的。
杜荣远摆手笑道:“以后再来无需拜帖,也不用门房禀报,径直进来就行。”
古时,登门拜访,往往需要提前递上拜帖,否则就是无礼造次。登门时,也要对方门童小厮啥的代为通报,否则不报而入是很冒犯人的。唯独自己人才不需要这些虚礼。杜荣远这番姿态就是想拉近关系。
随后又一同拜见了崔杜氏的生母杜氏和主母杜韦氏。
引入堂屋饮了几口茶之后,一个年近三十身着浅青官服的汉子径直走入屋内,其先向杜荣远行礼,随后笑向崔淞道:“因为你来,某特向监里请了半日假。”
这人乃杜传,是崔杜氏的大哥。
崔淞赶紧站起行礼:“小弟见过大兄。”
待对方回礼后,介绍起陈枫来。
又是一番虚礼后,杜传致歉道:“你们先聊着,我去换身衣服。”
待其走后,杜荣远自嘲道:“天后爱你们少年才俊,年纪大点的,她都看不上喽。”
这话听着像自嘲,里面却隐约有幽怨,也不知是为他自己不受重用委屈,还是替年快三十却只是个九品官的儿子而委屈。
陈枫却并不赞同此言。据他所知,在得到天后重用的高官里面,有不少人岁数不小。
比如在后世电视里经常播放的狄仁杰就是个老者形象,魂穿之后认识的最大文官苏良嗣,更是个颤巍巍的糟老头子。而且据刘延嗣所说,前西京留守、乐城郡公刘仁轨以八十四岁薨,逝世前还担任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可见武后只重用少年并非事实。
陈枫初次上门,不晓得这人对武后是什么态度,便装傻微微笑了笑,随后劝道:“姜太公年七十而一事无成,百里奚发须花白依旧养马,大器晚成者莫过于此。世无恒事,指不定某日便可飞黄腾达也。”
见陈枫目中含有安慰、鼓励之色,杜容远无奈笑道:“但愿能借你吉言。”
等杜传换好了常服回来,向其父道:“父亲,午宴不用等二弟了。我放衙的时候正好碰见他,说是要带人去城外会一会那帮吐蕃人。”
“吐蕃人怎么了?”
“听说嫌京兆府给他们搭的行帐简陋,还吵吃吵喝的,嘈嚷着要全部进城里安置。京兆府的衙差哪里制得住那些蛮人?就请他们左卫的人过去了。”
“混账东西,搁太宗朝,这些蛮夷胆敢放肆!?”
也不知杜容远这句话是骂的谁,在座诸人无一人敢搭话。
见屋内气氛冷清下来,杜容远则和缓下语气道:“太宗以英武之资,所向无前,无有不克。四夷自古不为中原所辖者,莫不服从。而今不到四十年,朝廷竟要与吐蕃谈和,实在令人愤慨。”说到最后,又摆了摆手,苦笑道:“不提也罢,今日来了贵客,当谈笑风生,举杯相庆。”
崔淞赔笑道:“正当如此。昨日我在枫弟那边尝到了一种酒,此酒与大唐之酒天差地别,故特地带了两坛过来,请岳父品鉴一番。我因酒醉未能及时拜见岳父,虽是罪过,但岳父尝过便知愚婿是情有可原。”
来杜府之前,崔淞不仅要了两坛枫茅仙露,还索要了一套酒具,
宴席之上,开喝之前,陈枫讲起了枫茅仙露的饮法,最后则道:“此酒越陈越醇,按理说年后品饮,口感更佳。但为了不耽误淞兄的孝心,只好赶鸭子上架,带过来让伯父先尝为敬。初时会不习惯,等喝惯了,再饮其他之酒,只觉了无生趣、毫无滋味。伯父若是喜欢,喝完了就跟小侄打声招呼,我给您老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