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
并州,雁门边镇。
姜久烈亲率三千先头部队,已经火速抵达边境。
赶在上冻前,要做出诸多军事部署。
时间异常紧迫。
虽然匈奴人的果决的确超出预期,但仍然符合河套地区的潜规则:
河套可以打烂,绝不可被一家独占;
匈奴和燕西可以拉扯,绝不允许周人在河套立足。
所以这一仗,其实是老爷子自己想打。
老爷子四月刚过了八十大寿,眼瞅着就一两年光景了。
要在有生之年,中枢还有人能有效调动各处军事力量之时,底定北疆乾坤。
姜久烈看着灰蒙蒙的远山,眉头微微蹙起。
等老爷子走了,兵相大概率是他的。
可是,陈之龙能听他的么?宁北望能听他的么?更不用说那个自创水师的北宫伯光了,也不必说西凉军头们了。
难搞哦?
“虎蹲营何时能到?”
“十月初三!”
“传我军令!全军有敢迟于虎蹲营抵达者,斩主将!”
十月初五。
并州的天空降下了第一场小雪,昭示着冬日的来临。
按说这个时节,草原的一切都该蛰伏起来猫冬的,但河套平原上仍旧一片肃杀。
燕西五部的游骑都已被匈奴人驱赶出了后套,周军一万五千正兵和一万辅兵,以及二百多皇家军事学院学员,都被牢牢围死在后套的连环营中。
细碎的雪花中,郅支单于骑在马上,手中拿着个单筒望远镜,不住地观察敌营情况。
上月他已经发动了两次试探性进攻。
这营垒的厉害程度,真是叫人心惊肉跳。
不填平营垒前的三道壕沟,就够不到营垒。而几十门虎蹲炮,就足以将担土的民夫吓得抱头鼠窜。
连掩护民夫填沟的勇士,都死伤惨重。
死得其实很少,但受伤极多。
对游牧族群来说,负伤就相当于累赘。
郅支单于只好悄悄送伤员们去见了昆仑神,以免搅乱军心。
死伤倒是其次的,关键是好不容易填上一点,周军夜里就会偷偷跑出来重新挖开。
论修理地球,还是周人强。
郅支单于眉头紧锁,打了这么些年仗,他从未见过如此奇葩的战术。
就跟一群土拨鼠一样,不停地挖啊挖。
挖得三座营垒四通八达、连为一体了。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战术,的确最大限度限制了骑兵的优势,最大限度地保护了步兵。
但凡换个地方,郅支单于都不会理睬这种土拨鼠。
可是,这里偏偏是河套,不容周人染指的河套。
“单于,昨日清晨,周军忽然进入前套地区,有数万之众!”
探马来报军情,郅支单于寻思了一下,忽地问道:“智者,去前套与周人决战,如何?”
伊犁放牛道:“单于,这里的钉子未曾拔除,贸然拉长补给线,于我不利。”
郅支单于冷冷地反问道:“果真要在这里等待来年燕人出兵?”
伊犁放牛沉声道:“单于若等不及,不如立刻拔了眼前钉子,这里留着,早晚是个祸害。”
郅支单于面色一沉,神色阴晴不定起来,旋即便微微摇头。
若是刚来时不计代价硬拔钉子,三万伤亡应该可以打住。如今又经过一阵加固,怕是要四万战损。
这代价和成果差距太大了。
又过了一日,随着更多军情送至后套,郅支单于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周人大军进入前套后,并未立刻向西挺进,而是在黄河北岸水流平缓处,就地深沟高垒,一副长期扎根的架势。
直到半个月后,高炉咕咕往外冒烟的时候,郅支单于终于知道周人在干什么了,旋即便陷入了长久的难以置信。
周人竟然在前线冶铁?
他们到底怎么想的?
只为了打这一仗,就投入如此大的本钱,正常人根本理解不了。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笼罩在郅支单于心头。
周人在用这种不可理喻的方式宣示决心:
不计代价、不计成本,拿下河套!
“单于,周人如此做派,眼下无甚大用,但后劲极大,我们肯定是不能与周人全面打消耗的。”
伊犁放牛也做出判断,委婉提议速战速决。
郅支单于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东方,良久,忽地道:“派人给燕王送个信,若是来年开春,燕国若不能倾国来战,我便引军西撤!”
伊犁放牛微微一愣,旋即苦笑不已。
燕人若是动作快些,眼下就该决战了。
可是,燕人迟迟没有动静。
只凭匈奴一家,根本吃不下周军主力。现在强行死磕,也只是两败俱伤。
十月底,河套降下了今冬第一场大雪,黄河两岸彻底封冻。
周军与匈奴,在黄河两岸,展开了惨烈的斥候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