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济终于如愿以偿,朝廷明令废除了仓央嘉措的达赖喇嘛名号,赫寿并传皇帝口喻,让其寻找五世达赖转世真身。可没过多久,他就感到脚下的土地犹如翻滚的岩浆,人们用各种方法表达对仓央嘉措的怀念,洛桑写的情歌,在城镇、乡村和草原广泛传唱,他的遭遇也引发人们的同情,甚至关于他的结局也流传着多种版本。
多尔济需要尽快找到所谓真正的六世达赖。
旺秋离开后,药王庙住持从僧人中挑选了一名作江央的助手,他和江央是同学,叫曾巴,不但成绩优秀,性格也忠厚老实,大家都清楚江央的家世,关照她,曾巴也深表同情。交往中,江央发现曾巴对自己的家世极力回避,好像也从未回过家。
尼雅嫁给了西街一个商人,日子可算小康,时不时上山看望小姐。
有一天,江央得知,曾巴离开药王山了,为什么?往何处?没人知道。
五月初,大昭寺贴出通告,十五日煨桑节上,六世达赖喇嘛将出席法会并作开示。大家一开始都很惊讶,弄不清怎么回事,很快就传出消息,这位达赖是由拉昌汗刚找到,据说是个真的。江央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出于好奇,那天也去了。
新达赖是傍晚才出现的,加上满城烟雾,瞧不大清楚,人们使劲向前拥挤,心态和表情如同是在观看藏戏中一个演员。江央看着很眼熟,又见药王庙的僧人都在嘁嘁喳喳,再定睛细瞅,不觉一惊,那不是曾巴吗?他怎么……而且她能察觉出曾巴内心的忧伤与无奈。
拉萨人是机灵敏锐的,而且不爱保密,没多久,新达赖的背景和寻认过程就人尽皆知了。二十多年前,十王爷多尔济看上了府中年轻守寡的熬茶厨娘。有了他们的孩子后,取名曾巴,送给东街一对乞丐夫妇,并赠与银钱开了一家小店。厨娘每年都以姑姑名义探望儿子数次,孩子懂事后,渐渐觉得这位姑姑与自己关系不寻常,于是追问乞丐夫妇,看看瞒不住,只好告诉孩子,“姑姑”其实就是亲生母亲。
曾巴与厨娘相认后,自然要询问生父是谁,厨娘只好推脱,说待长大些再告之。就这样又过了三两年,曾巴已感到自己身世蹊跷,周围邻居的目光也变得复杂,十五岁那年,他决定出家,厨娘和养父母劝止不住,只好由他出家在不远处一座小庙。药王山医学班开办后,开始那些年只招收三大寺等大庙学员,不知通过什么关系,曾巴破例入学,毕业后留在寺内担任小执事。
多尔济重新寻找五世达赖转世灵童的过程非常简单:按五世圆寂的时间推算,六世达赖该是二十四五岁,多尔济列出了新达赖必须符合的若干条件,最后的结果是,只有他这个至今未见过面的儿子,是唯一全部达标的人选。
期间过程,外人不在跟前,无从知晓。可但凡歌舞民族都富于想象力,煨桑节后不出数日,吉朵即以说书的形式,演绎了这段秘史。共分四节:一、惊闻身世;二、父子相认;三、晴天霹雳;四、清冷坐床。头一节内容曲折引人入胜。第二节的场面据说也颇为动人。第三节使听众均对“父亲”面露不屑之色。第四节听毕,僧俗众生的态度明朗,也对这位无辜的年轻人明确表示同情。
这是一种特有的机智幽默,还未公开较量,已经先声夺人。
坐床法会只有宫中喇嘛参加,根柱起先对新主人抵触,当他后来探测到曾巴的内心深处时,也不禁投以同情。丹珠尔因根柱与洛桑的关系,派其做杂役,后来曾巴特意将其要到身边做随身侍从。
典礼后,多尔济安排丹珠尔陪同曾巴赴三大寺——只要三大寺肯接纳,新达赖的身份就名正言顺了。没想到,哲蚌寺和色拉寺闭门不纳,甘丹寺虽然勉强开了门,但对曾巴没有按历来的习惯称“佛爷”,只称“阁下”。
多尔济嗅到了浓重的危机意味儿,他清楚,如果新达赖得不到承认,自己将遭到蒙藏全体信众的反对,也会被朝廷抛弃。他果断采取了三项措施。
第二天,一支骑兵驰向敏珠林寺,宣读了汗王府和第巴府决定,削减大部僧人,将多数殿堂没收,移作他用,并任由骑兵在寺内纵马践踏。临走时,一个头目喝令把寺门上的木匾摘下,敏珠活佛上前一把抱住,说明此匾乃五世达赖亲书所赐,不可毁坏。头目张弓搭箭欲射,活佛转身紧抱不舍,一箭飞来,穿透后心,八十岁的老活佛护匾身亡。骑兵乃去。该匾后由寺僧藏于洞内,七世达赖时又取出挂上,原物至今存于敏珠林寺内。
多尔济通过打击宁玛,以示尊黄,其他红教寺庙,如多吉扎寺、香色寺等寺庙均受波及,就连南杰盘德林寺也为逃过池鱼之殃。
多尔济的第二项措施,翻动了五世达赖所立、桑结嘉措致力巩固的整个甘丹颇章政权的基石。大昭寺前张贴出两府布告,指斥桑结嘉措佞红削黄,决定将收归宫中所有、第巴府管理的三大寺属地、牧场一律退还,另外对三大寺和黄教其他主要寺庙,赏赐大量土地,并取消对新建寺庙和僧人定额的限制。这样的结果是,尔后三十年间,新增寺院一千七百座,总数达三千一百余座;新增僧人二十二万,总数近三十二万;属民由原来的极少量,增至六十四万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