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道谢声出口,人群后方突然炸开刺耳的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好心!\&说话之人三角眼倒竖,颧骨高耸,活脱脱一副刻薄相。
方脸汉子硬生生将热泪憋回眼眶,扭头怒视:\&王二狗!再敢胡吣当心撕烂你的嘴!\&转身又朝衙役们作揖赔笑:\&官爷莫怪,这混人素来口无遮拦。\&
领头的捕快原是曹文诏从叶府亲选的管事,早将三角眼男子躲闪的目光和腰间鼓囊处看在眼里,暗使眼色让手下盯紧此人,面上却笑得和煦:\&无碍,天寒地冻的,县里备好了热汤暖炕,乡亲们随我来。\&
队伍末尾的农妇紧搂着孩子,忆起往日衙役鞭打流民的场景,双腿直打颤。可当看到捕快弯腰给哭闹的婴孩系紧棉帽,心底竟生出丝缕希冀。
三角眼见人群渐露松动,阴恻恻提高嗓门:\&前些日子李家庄被诓去修河堤的,可没见回来几个活人!\&这话像盆冰水浇在众人心头,几个老汉顿时缩回迈出的脚步。
方脸汉子急得额头冒汗,正要呵斥,却见捕快解下佩刀扔在雪地上,掏出盖着朱红官印的文书:\&这是县衙特批的赦免令,曹将军亲自作保,若有半句虚言,某愿受五马分尸之刑!\&
雪花落在泛黄的宣纸上,鲜红的官印刺得三角眼瞳孔骤缩。忽然寒光闪过,两柄钢刀已架在他颈间——原来捕快早注意到他袖中暗藏的短刃。
\&狗嘴里喷不出好话,大人何须诓骗我等?我等身无分文,连骨头都榨不出二两油水!\&
王麻子的挑唆让几个乡民面露惧色,倒是那个方脸汉子最先清醒过来,拍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襟嚷道:\&大伙儿想想,咱们困在荒山啃树皮喝雪水,连个正经铺盖都没有,官府图咱们啥?\&
三角眼的王麻子被噎得面皮发紫,梗着脖子嚷:\&不识好歹!老子这是替你们打算!\&
方脸汉子气得直跺脚,破棉鞋溅起积雪:\&替我们打算?这数九寒天的,连件囫囵袄子都凑不齐,你倒说说看,哪门子的替我们打算?\&
王麻子嘴唇翕动几下,终究没憋出半个字。方脸汉子生怕官爷改了主意,忙不迭转身作揖:\&官爷您别往心里去......\&
领头的衙役抬手止住话头,声如洪钟:\&乡亲们,旧朝廷造的孽咱们心里都清楚。可如今圣上乃是仙师亲传弟子,更是万民选出的真龙天子!\&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震得松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
\&仙师在天上看着呢!\&衙役指着灰蒙蒙的苍穹,\&接大伙儿回城是仙师法旨,一个都不能少!\&
这话像火星子溅进油锅,人群里突然爆出哭喊:\&横竖在山上也是个死,俺跟官爷走!娃他娘,快搀着爹!\&破衣烂衫的百姓你推我搡地聚到方脸汉子身后,像群惊弓之雀找到了领头的雁。
王麻子暗咬后槽牙。他本是闯王派来的细作,原打算混在流民里摸进金陵城。除了煽风点火,更重要的差事还在后头——趁着众人不备,他朝身后树丛比了个手势。
北风卷着硫磺味掠过山脊。某个猫腰逃窜的身影点燃引线时,脸上浮起毒蛇般的冷笑:\&给脸不要脸,这就叫你们见识朝廷的'仁政'!\&火绳嘶嘶游走,转眼没入乱石堆。
地动山摇的轰鸣炸响时,落在最后的白发老妪直接瘫坐在地。回头望去,半面山崖裹着雪雾轰然倾塌,碎石如雨点般砸在方才歇脚的山坳里。
\&跑!都给我撒开腿跑!\&领头的衙役目眦欲裂,反手抽出腰刀劈断拦路的枯藤。两个叶府出身的亲随一前一后架起吓傻的乡民,其余衙役竟逆着人流站成人墙,直到最后个跛脚老汉跌跌撞撞逃过断崖,才撤身疾退。
侥幸逃生的流民们抖若筛糠,几个襁褓中的婴孩发起高热,官差们只得解下棉袍裹住孩子,自己穿着单衣在雪地里开道。
两名衙役将灾民引至慈幼堂附近,命本夫大夫为众人看诊。…….…...…
领班衙役火速呈报山体崩塌的急讯至曹文诏案前。曹文诏阅罢密报,当即断定必是李闯或张存孟所为。
\&歹毒至极!\&曹文诏掌中茶盏应声碎裂。若官差稍迟片刻,数百黎民恐将命丧乱石之下,届时这滔天罪责定要栽在朝廷或仙师身上!
曹文诏深知事态紧迫,即刻催动传音秘术禀报叶轩。
此时金陵号铁甲舰正泊于远海,按仙师指引荡平数座海寇巢穴,缴获粮秣军械无数,更押解百余俘虏返航,可谓战果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