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祥既集,二国交欢。敬兹新姻,六礼不愆。
不论魏皇和皇后一开始对宣平王迎娶大燕公主这桩婚事是多么不情愿,但木已成舟,一盆收不回来的覆水,满朝上下能做的,只有成全和弥补。
五月廿一的洛都,青的如被水洗过一般,就连世上无数丹青圣手的妙笔,都无法将这的色在画纸上染就一分。
朝日的暖阳透过窗花格照进来的时候,慕容音已经坐在妆镜前梳头了。
云雁细细地梳着她的发丝,将满头披散的乌发挽起,露出一段瓷白的脖颈……
“这道疤可喜是消了,若不细细的瞧,还当真是发现不了。”云雁轻轻抚了抚她的脖颈,长舒一口气,那些消痕的药膏,到底还是不算白给。
慕容音也对着铜镜里看了看,从前以为自己要去氐族和亲的时候,就算是满身疤痕,她都不在意,可现在嫁到宣平王府,没有留疤,倒也是一件好事了。
“行了,梳头吧,我和宣平王认识了这么多年,就算是脖子上留了疤,难道他还会在意不成?”
“是。”
云雁唇角噙着一丝清浅的笑,数月前送嫁到西境,刚出关慕容音便被劫了,当初她还以为恐怕自家郡主是遭了不测,后来随着李璟来到洛都,方知当初抢她走的人,便是大魏的宣平王。
那时知道这个消息,云雁心中终于算是松了口气,大魏虽远,但比之氐族,却又强了千倍百倍,况且那人是宣平王……
是在康州睿王府耽了三年的许公子,宣平王对慕容音好不好,云雁不知道;但许公子对自家主子,却是掏心窝子的好。
两人之间的过程虽是波澜万分,可好事多磨,磨到今日,也总算是成全了这一段如画姻缘。
“那婢子给您梳头。”
云雁执起檀梳,口中喃喃有声,是大燕民间嫁女时,喜娘都会的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慕容音忍不住露了笑意,犹记被下旨和亲氐族的时候,彼时为自己梳头的人,还是沈寻珠。
那时沈寻珠是多舍不得她……梳着梳着,眼泪倒是先掉下来了。
云雁却不一样,她看着自己嫁了个所爱的人,眼中虽有一丝丝的担忧,面上却不改笑意。
“咱们睿王爷要是知道您今日嫁了,心中定然也是高心。”
云雁提起睿王,慕容音的心绪又悄然起了变化,不无感韶道:“我为人女,是对不住爹爹的。从到大,多少次闯了祸事,都是爹爹护着我,包括在和亲路上逃跑也是……”
“怎么这事睿王殿下也知道?”云雁不解,连梳头的动作都放缓了下来。
“你以为呢?”慕容音轻轻叩了叩桌面,云雁才回过神来继续梳头。
慕容音轻轻笑了笑,温柔地把话下去:“我想……若无爹爹暗助,容成早在踏入西境的第一时间,就会被大燕守军发现了。而我们走的时候,也不会走得那般轻松。”
云雁浅叹一声,扶住慕容音的肩:“王爷替您打算了这么多,殿下……今日出嫁一定高高兴心,可好?”
慕容音点点头,捏起托盘中一支金钗,钗头上的飞凤映入她的眼瞳,金装玉裹之下,是多少饶成全。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子亦同之。”慕容音指尖摩挲着钗头飞凤,缓缓道,“我这辈子,是活在别饶庇护下的……”
“殿下已是婢子见过最有担当的女子了。”
云雁又伸指抚过她脖颈上若隐若现的疤痕,这疤痕到底为何而留,有人是她为了逃脱资敌的罪责,故意自戕,也有人她是为了不去氐族和亲,这才露出一副磨延避祸的怯态……
可云雁当初是一路照顾着她回到雍京的,怎会不知慕容音的真实心意。
能走到今日这步,是云销雨霁,是柳暗花明。
云雁手极巧,就连当初的宛儿也未必有她梳头的这番本事,慕容音只觉得头上越来越重,金钗凤冠,玛瑙流苏……
这世上最繁复的礼仪,都被她戴到头上了。
嫁衣上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翟鸟,几十个绣娘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婚期前将礼服赶制出来。
慕容音瞧着吉服上绣着的太阴、太阳……还有各式纹样,唇角轻轻地勾了勾,这还是第一回,她庄重如此,只怕一会儿见了他,他定然也是这副模样。
只怕自己和他都不习惯呢……
云雁伺候着她穿上这袭繁复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嫁裳,悄声问:“许公子今日……会亲自来迎你的吧?”
“他会的。”
慕容音笑了笑,许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许公子这个称呼了,也只有从前在康州睿王府待过的人,才会知道宣平王曾用过一个姓许的名字。
“日后……都不要叫他许公子了。让人听去,没来由地生出事端。”